那是官辭小時候刻着玩的,刻得是隻狐狸,淮塵看見就留了下來。
椿将這塊木頭放進了官辭懷裡。
亓讓眼見着中央的空地燒得一幹二淨,灰塵随風而起,空氣中留存的桃花香,沒了。
他跪在地上,身後是一同下跪的神官和百姓,衆人手掌合并,貼在額頭上,恭恭敬敬彎腰磕頭,送了淮塵最後一程。
這場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疫,犧牲了一共三十三名神官。
包括,淮塵、竺煙、司沛……
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神官是神身被毀,淮塵沒了神身,也沒了神識,他,沒有輪回重生的機會。
百姓們感激上蒼,虔心祈願。
望所有在這場大疫中死去的生靈,早日轉世輪回,下一生無悲無苦,暢達順遂。
*
官辭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身在桃蹊了,身邊坐着阖眼的椿。
“小辭,你醒啦。”椿把官辭扶起來。
官辭抓着椿的手臂,他重傷未愈,渾身上下都是靈藥的味道,右臂被重接,左手被纏了一圈又一圈的布條。
“淮塵的神識呢。”
椿:“……”
官辭意識到了什麼,一股腦就要沖出去,被一雙慘白的手攔住,手上的護腕冰冷刺骨,貼在官辭的皮膚上。
於歙加重了力氣,“官辭,你清醒一點,淮塵用的是焚識碎神的大陣,神識神身都沒了,你找不到他。”
“主神,你……”椿大喊道。
怎麼能就這麼告訴官辭,你讓他怎麼接受!
於歙冷靜吼了出來:“那怎麼樣,一輩子不說,你不說他就能不知道嗎。”
是啊,憑官辭的腦袋,怎麼可能想不出,能讓仙骨都無可奈何的祟源,除去以身殉道,還能有什麼辦法。
那是上古禁術。
沒幾個人會,也沒幾個人能用,更沒幾個人想用。
官辭流下了出事以來第一滴淚水,他睜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就這麼冷靜地看着臉色慘白、隻穿了一身白袍的於歙。
“那你呢?”
“你在哪?你就留淮塵一個人在那裡。”
說到這裡,於歙退後了幾步,扶着桌子,穩了身形,他一隻手捂住了臉,散落的頭發遮了個完全。
“是我的錯,我重傷昏迷,他準人把我送回天觀。”
“要不是我還在,斷不會讓淮塵……”
“别說了。”
官辭一把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痛苦的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來,“你,别說了。”
“還有什麼用。”
三人都不再開口。
忽然,官辭換了身幹幹淨淨的紅字,是他生辰那日淮塵送他的,袖口處還專門繡了兩個小刺猬。
轉身朝門外走去。
“小辭,你去哪,我陪你。” 椿要追上去,被官辭擺手拒絕。
“放心,死不了,我,就是去看看,不用跟着。”
椿:“可是……”
於歙擺了擺手,“算了,讓他去吧。”
官辭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前,去往了川鳴,落在了最中央,他從最中央,一路走,一路找,一路尋……
找了月餘。
主神殿中,“於歙”大搖大擺磕着瓜子,翹着腿,哼着小曲,“放心,我去看了,官辭什麼都沒找到,随他折騰吧,以後這神界還是你我做主。”
“嗯。”於歙站在窗邊,手裡拿着一碗魚食,看着池塘的魚争相撲上來。
那邊的“於歙”聽着他不鹹不淡的聲音,諷笑了聲,吐了口瓜子皮,以弧線的形式落在池塘裡,正好砸在了其中一尾的頭上,砸了個半死,差點就翻了肚皮。
“人都死了,你還想留個念想。”
於歙将魚食扔在了一邊,靈力那顆礙眼的瓜子皮,湮滅成粉末。
他冷冷地對“於歙”說:“不看這些,怎麼想起他死了。警告你,别亂動。”
“於歙”拍了拍手上的灰,随手扯了一把於歙的藏劍,“行,那我可玩去了,有事的話,可千萬别找我。”
說完,哼着小曲走了。
空就於歙一個人在屋子裡,面色正常,沒有一點虛弱的樣子,根本沒有經曆一場大戰。
幾個月後,官辭從凡間回來了。
天觀元氣恢複很快,在於歙的手下,換了一批神官當值,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
官辭徑直走向主神殿的客堂。
擡頭,對着身居高位的主神說。
“剔了我的仙骨吧,在下,不幹了。”
椿得知消息的時候,官辭的仙骨已經沒了。
趕到之時,官辭的心口處被他粗粗堵上。
“椿,我走了,桃蹊,就靠你了。”
桃蹊三人,終究隻剩了一隻鳥,最聒噪的鳥也成天不說一句話。
桃蹊殿門禁閉,誰人不來,誰人不進。
從此,三界之中,流傳出,當年淮塵的徒弟官辭,如今十分不争氣,克死父母,克死同村,克死師父,主神大怒,将其仙骨剔除,賜其永居鬼界,淪為三界中唯一的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