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甯第一次來這麼氣派的湖心亭,多虧了二皇子強制性的邀請。
他嗅了嗅四周的氣味,聞到一股臘梅的香氣,打眼一望,果然,在小木橋的岸邊,一簇簇含苞待放的臘梅花正在随風搖曳。
簡甯猛吸了幾口,正欲回味,就打起了連串的噴嚏。二皇子嫌棄地用袖子遮住鼻子,簡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皇子看這隻狗兒竟然還敢咧嘴笑話自己,更為不喜,輕輕招招手,一個腳步十分輕盈的内侍不知從何處蹿出來,劈手就朝簡甯抓了過去。
雲瀾舟憑借本能湊上來,擋在了小狗身前,簡甯跟他早已配合出了默契,見雲瀾舟過來保護自己,趁着那内侍走神的當兒,三五步蹿到了雲瀾舟懷中,像個小娃娃一樣窩着,兩隻眼睛五黑發亮,溜溜地轉了幾圈,尖牙畢露,凝眉瞪着那位精瘦的内侍。
他要是隻老虎,這番動作便足以吓死七八個人,要是隻大蛇,也能吓死三四個人,可他偏偏是狗,唯一能做的恐怕隻有笑死别人。
内侍是個練家子,身闆兒小,卻有一身好武藝,雲瀾舟從未習武,隻能抱着小狗堪堪躲避,實在躲不過内侍的手,便咬牙硬抗,誰知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現,睜開眼,他見内侍掌風一收,已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簡甯松了一口氣,還好走了,不然再打下去,雲瀾舟恐怕就要從小崽變成小餅了。
雲瀾舟定了定神,餘光忽然瞥到了一個熟悉的筆杆,從進入亭中就沒什麼表情的臉,忽地浮現出幾分緊張。
他來不及想,上前伸手去拿母妃給自己做的那隻毛筆,手指在筆杆上輕輕一握,收回手時,袖子在半空中閃了閃,筆和他的手同時僵住了。
二皇子手腕一轉,那隻毛筆便輕巧地從雲瀾舟手中飛出,落在了二皇子的掌心。
“想要?”二皇子坐在高高的欄杆上,衣角随風搖曳,漫不經心地笑着,似乎一個不小心,那隻筆也會漫不經心的落入湖中,再也尋不到蹤迹。
雲瀾舟蹙眉盯着他。
二皇子提着筆轉了轉,一指簡甯,“也好,那就用你的狗來換。”
不自覺間,雲瀾舟的眉宇壓低了,方才的緊張立刻變成了隐藏在眸中的凝重和戒備。
他抱着小狗往後退了一步,肩膀崩得微微躬起,警惕地掃視四周,隻要有人有任何動作,他就會不顧一切地闖出這座湖心亭。
簡甯見勢不妙,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喵——”
我是貓。
二皇子:“……”
林雪衣:“……”
幾個守在亭子邊緣的小太監憋不住笑了出來,又不敢叫主子聽見,憋得臉紅脖子粗。
二皇子深吸幾口氣,虎着臉,朝小狗兒遞去了一個威脅的眼神,意思是你再貓叫一聲試試看呢?
簡甯可恥地被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威脅到了,縮着脖子不好意思再出來。
雲瀾舟收緊胳臂,同小狗臉貼着臉,兩人擠作一團,那一副提防着有人随時冒出來搶狗的樣子叫二皇子好笑,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許是見人不配合自己,二皇子皺眉啧了聲,高高的舉起手,沒骨頭似的晃來晃去,不知什麼時候,也許他的心情少了千分之一的美妙,便可以将那隻筆扔進湖中。
這是冰湖,雖然冰層不厚,估計砸顆小石頭便能砸破一個洞,可是要撿毛筆隻能跳下去找。
此時雲瀾舟雖然抱着他不撒手,但是目光也死死咬住了毛筆,二皇子的所有動作都像是設計好了的戰鼓,讓雲瀾舟提着一顆心,時時刻刻做好迎接被戲弄的準備。
冬日的陽光毛茸茸的,白而清亮,二皇子的手就在陽光下輕輕的搖晃,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一上……
簡甯瞪圓了眼睛,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眼睛原來有這麼大過,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隻筆在二皇子手中斷裂痕迹的長短,大約三寸的位置,也能清楚看到雲瀾舟準備往水裡跳的動作,那樣奮不顧身地去保護一個東西,簡甯覺得很欽佩。
除了自己,簡甯還沒有什麼人更能讓自己豁出性命去換。
筆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雲瀾舟反應極快地沖了出去,堪堪要夠住筆杆的時候,二皇子一撈袖子——
筆杆又穩穩地落回了二皇子手中!
可惡!簡甯閉了閉眼睛,不想繼續看二皇子玩弟弟,還玩得很猖狂。
沒等簡甯别過臉做出不忍的模樣,後頸一冷,他的腦袋被拎了起來。
二皇子和簡甯目光交彙。
簡甯被拎得兩隻眼睛往後飛起,為了保持尊嚴,他堅持閉嘴,絕對不伸舌頭流口水!絕對不給二皇子好臉!
然後二皇子就看到這隻小狗對着自己吸溜,兩隻大黑眼珠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眸中清澈如深山湖泊,倒影着二皇子的身影。小舌頭也不知是聞到什麼還是餓了,一直往後縮,又一直忍不住舔出來,看了許久,二皇子腦子裡全是“呲溜呲溜”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