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蹤了你們。因為在涉谷站聽到有人……大聲嚷嚷着‘怪盜’。”
之後的事,她應該不用多做解釋她們就能明白。
祈簡單說完,秀盡的兩人以及黑貓都不約而同地把注意投向不良少年。後者頓時紅了臉,難得用較小的音量嘟囔了一句“煩死了”。
“望月同學,”與她相鄰而坐的喜多川忽然問她,“你真的在調查老……斑目嗎?”
“是的。”祈咬着飲料杯上的塑料吸管回答。
“是……為了良藏兄?”
祈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喜多川。他仍是微垂着眼,視線一直落在自己擱在桌面交扣的十指上。
“等等等等,”不等祈再次開口,不良就強硬地插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你們能不能别打啞謎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也是斑目的受害者嗎?”後半句話他問的自然是祈。
“是我哥哥。”得知這群人是與她站在同一戰線之後,祈就沒有隐瞞的打算,“他叫望月良藏,曾經是斑目的弟子。但因為長年遭受斑目的精神虐待,之後又被他不斷剽竊作品,最後患了抑郁症,在七年前上吊自殺了。”說完她又吸了一口飲料,卻發現杯子已經見了底,用力吸氣時隻能聽到管子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空虛的風聲。
祈叙述的口吻算是平靜,但對于那些聽衆們而言,這起事件毫無疑問地再次于他們心底掀起一股怒濤。金發少女驚懼地倒吸一口冷氣,不良少年則開始憤怒地罵罵咧咧。而那位戴着黑框眼鏡的少年……在祈的印象中,他向來都是三人組中最沉默又冷靜的那個,“望月同學,”他溫聲問,“請問你認識一位姓中野原的人嗎?”
他說中野原?祈咬着空紙杯的塑料吸管,思索了片刻其中的因果關系。“原來如此。”她自覺應是猜到了怪盜團會将斑目作為目标的緣由,還有他們手中那些在常人看來難以相信的情報,假如信息的來源是中野原的話,那便解釋得通了,“但是,被怪盜團悔改的人會注意到自己被改心的事實嗎?”她自言自語着。
“嗯?”擠在兩名男生中間的金發少女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麼,“你怎麼知道中野原是被我們改過心的對象?”
這回祈還沒來得及回答,便有人替她說了答案,“這當然是因為……關于中野原的那條留言,就是望月同學你寫的吧。”隻有腦袋和一雙前爪探在書包外邊的黑貓說,他悠然自得地舔着一隻爪子,然後把這隻腳爪往腦袋上蹭了蹭,“還有中野原在和吾輩等見面時提及的那位因斑目剽竊而陷入絕望自殺的前輩,就是望月同學的哥哥,是吧?”
若是忽視自己能夠聽懂他在說話的這一事實,那這隻黑貓的表現倒是與尋常貓咪無異。
“我明白了!”金發少女自然地接過話題,就像祈之前觀察到的任意一次那樣,“這樣就全對上了!原來中野原最後說到的同樣在追查斑目、但在前兩天忽然下落不明的女高中生,就是望月同學你!”
沒想到中野原與他們見過面,而且還提到了她……?
呃,糟糕!接二連三發生的變故讓祈早就将與中野原以及藤田小姐的會面忘在腦後。說不定就是因為她的失蹤,見識過斑目手段、又在怪盜團幫助下改過自新的中野原才會主動聯系怪盜團試圖尋求他們的幫助……
祈連忙摸出手機,打算給藤田小姐發送一封消息解釋情況,就在這時,從剛才起便一度陷入沉默的喜多川終于再次出了聲,“不對。”他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獲得了能夠結束自己沉默的勇氣,“不是這樣的。”
他擡頭望向祈,“良藏兄成為斑目弟子時我也已經被斑目收養,所以我都記得。”喜多川信誓旦旦地說道,“他是獨生子,根本沒有什麼兄弟姐妹。”
餐廳内播放着歡快的樂曲,這張餐桌周邊的氛圍卻于轉瞬間陷入詭異的沉默。秀盡三人組統一盯住了餐桌對面端坐的少女。一分鐘前他們還因與她擁有共同的目标而拉進了彼此的距離,可在喜多川話音落下後,這個距離重新退縮回到了那條名為戒備的界限之後。
祈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是她在坐到這張餐桌旁之後第一次表現出一點帶有個人情緒向的反應。而後她總算是放下了手中沒有了飲料的空杯子,但塑料杯裡還殘留着些沒有融化的冰塊,被她擱到桌上時稍微發出一聲帶有重量的壓抑的響聲。
“良藏哥哥的确有個妹妹,隻是在一兩歲時走失了,從此不見蹤影,生死不知。”祈使用的依舊是沒有半絲波瀾的語氣,“而在良藏哥哥去世後半年,他的父母收養了在一場重大事故中失去唯一親人的我。”哪怕講述的是有關自己的部分,她的語氣仍然平淡,仿佛在講的是個與己無關的陌生人,“那場事故讓我失去了所有事故前的記憶,他們就把自己的女兒的名字給了我,算是作為慰藉。”
又是一陣相似的沉默後,喜多川輕聲說:“抱歉。”
“沒關系。”祈回答他,随後對其他人繼續道,“所以我調查斑目,不止是為了良藏哥哥,也是為了回報收養了我的養父母。”
“你在調查斑目?”不良懷疑地問她,“一個人?”
“是的。”祈說,“我想揭發斑目的真面目。”
這過程并不輕松,起初她試圖從盜竊弟子作品這點尋找突破口,不過斑目的受害者中有許多至今仍受到他的淫威脅迫,不願出面作證。而且斑目本人的社會形象良好,老師這一身份的便利也讓他早就毀滅了所有能夠證明他竊取作品的證據,因此就算有人願意發聲,也未必會被大衆相信。
“不過他還有另一個污點,就是在進行僞造販賣赝品的勾當。”
祈注意到秀盡那邊的三個人在聽完她的指控後互相交換了個了然的目光。顯然這也是一條在他們已知範圍内的情報。
不知這幾位“怪盜”在中野原之外還擁有什麼樣的消息來源,畢竟着是她躲在赤坂的那家小牛丼店裡斷斷續續調查了一年多時間才得出的結論,結果這幾個追查斑目不超一月的怪盜們竟也知道了這一點,這讓祈略感到了一絲不甘。
但她還是快速地按捺下心頭這一絲小小的反叛情緒,繼續說:“據我所知,有一位姓中島的小姐,她每周會固定一到兩次到這間茅屋拜訪斑目……”
“你說……倫子姐?”熟悉的名字使喜多川有了反應。
“她曾經也是斑目的弟子,目前在赤坂開了一間個人畫廊。根據我的調查發現,這位中島小姐,應該就是在幫助斑目做赝品生意的代理人。不過她行事非常謹慎小心,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機會找到任何能證明确實地斑目在進行赝品買賣的證據。”
說到這裡,她再度向喜多川投以審視的目光,“喜多川君,我一直有一件事想要向你确認。這麼久以來你都和斑目住在一起,難道就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嗎?”
喜多川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我還沒有愚蠢到這個地步。有很多事,雖然我不斷欺騙自己試圖為老師開脫,但我也清楚……隻不過,”他自嘲般輕笑了一聲,“我自小沒有父親,母親又在我三歲時就因事故去世了。斑目就在從那個時候收養了我、像個父親一樣撫養我長大。就像望月你的養父母對于你的意義,斑目對我而言……也是一樣的。而且他還畫出了像《小百合》這般溫柔優秀的作品……讓我實在無法去相信,他的本質,會是那樣……”
“其實喜多川君也是在今天剛剛覺醒了persona的力量,”金發少女小聲對她補充說明,“就在望月同學你之前。”
“那麼,”既然提到了這個話題,祈便順勢問道,“能不能請諸位告訴我,人格面具的力量和改心的能力……這兩者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