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吾郎專場的講演會于文化祭第二天的下午在秀盡學院的體育館内舉行。
演講開始前的半小時,改裝成禮堂模樣的體育館内已是座無虛席,就連座椅後排的過道上都密密麻麻地擠了不少人。據真所言,此次演講會的入場券根本是一票難求,像他們這群人能得到幾個專屬于自己的位置,還是托蓮他們加入了文化祭執行委員會的福。
下午四點,演講會準時開始。
明智身着一襲齊整熨帖的淺咖色西式制服款款上台。這些年在媒體上曝光的經曆讓他已能遊刃有餘地接受大衆的凝視,短短的自我介紹間已将台下的人逗樂幾回,順利地将現場的氣氛炒至火熱。
“事不宜遲,就讓我們趕快開始吧。”
真手持話筒,擔任了主持與提問的角色。為了能不落痕迹地獲取情報,她再次動用學生會長的權利,事先在校内搜集了一堆“想對明智君提出的問題”,并在經過挑選後将其編排整理成了滿滿幾大張紙的文稿。臨上台之前,祈還見着她在對着那幾張紙念念有詞。
偏偏她的對手是習慣了應付記者的明智。面對真從和風細雨逐漸走向咄咄逼人式的提問,他的每項回應都是滴水不漏,根本沒有透露出半點有效信息。
“啊,可惡!”眼看着明智又一次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将真的“進攻”給擋了回去,龍司雙手撐在膝上,一條腿焦躁地不住亂抖。
“小真,她沒問題吧……”春如同在祈禱一般雙手交握置于胸口,緊張地念念有詞。
不過學生會會長的心理素質遠比他們想象中要強大。真僅是語塞了片刻,便又重振旗鼓,冷靜地向明智抛出了她預備好的下一個疑問。
“……是嗎,那真是遺憾——下一個問題,我們都知道明智君曾在媒體面前否認過怪盜團與殺人之間的聯系,但那段采訪的過程看起來有些倉促,事後的明智君也一再拒絕了接受其他記者對相關内容的訪問。既然今天有這樣的機會,恕我冒昧,能請明智君向我們詳細解釋一下你會發表這種言論的原因嗎?我想在場肯定有很多人樂意傾聽你詳細的推理過程。”
明智謙遜地一笑,“就是一些拙見而已,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廣泛的讨論度,的确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那些原本都是我自己在私下胡亂做的猜測,本也沒有打算公布大衆……但今天既然受邀來到這裡,再推三阻四的話,恐怕新島同學第一個就會用她最擅長的合氣道制裁我呢。”
對學生會會長的調侃成功地引發了台下的一陣哄然大笑。真的臉皮泛起了淺淺的紅,她不動聲色地攥緊了話筒。
明智向真微微颔首以表歉意,随即就恢複了嚴肅的表情。
“對于此次事件,最初讓我産生疑惑的,是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怪盜團會這麼做的用意。假設怪盜團是這兩起案件的兇手,那他們為什麼要在選擇自己的人氣如日中天時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昭告自己的犯罪行為呢?利用世間的追捧繼續隐藏自己的身份,不應該更利于他們在暗中進行一些不可告人的行為嗎?”
“這話可真不中聽啊。”雙葉憤憤地嘟囔着。
“……排除一些性格缺陷之類的極端情況,我想不出任何他們這麼做能從中得到的好處。于是我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會不會是有人在冒充怪盜團實施犯罪呢?”
他恰到好處地給予了一個停頓,以勾起聽衆們的好奇心。
“就前段時間在社會上蔓延的怪盜熱潮來看,這并非是不可能實現的事。隻要有人購買一張空白的預告信模闆,再自行加上心之怪盜團的署名,就能輕而易舉地僞造出一封怪盜的預告信。”
“因此……怪盜團的成員們,如果你們有機會能夠聽到這段演講,請允許我向你們提出一個必要的忠告:是時候再給自己增加一個特殊的防僞标識了。”
他诙諧的言論又逗笑了台下的一大群人。但埋沒在人群中的那些真正的怪盜們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抱歉,”明智又做了個緻歉的手勢,“我沒有别的意思,隻是希望各位在聽這段枯燥的推論時不會覺得太過無聊。”
“總之,經過這一系列的思考,我的關注點便都集中在了預告信上,繼而也通過比對預告信的行文,發現了一些潛藏在文字内的不同尋常——就是不小心被記者先生小姐們聽到的那些。因為我也不想看到有人在網上說‘明智總是在說些差不多的話糊弄我們’,那些推測我就不再贅述了。”
觀衆們第三次爆發出笑聲,還伴随着一陣熱烈的掌聲。期間有個喜歡出風頭的男學生猛得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激動地朝明智揮了揮拳頭,“才不會呢!”
“非常感謝你。”明智得體地回應道。
笑聲和掌聲變得愈發響亮了。
擔任演講嘉賓的偵探在舞台上微笑着,他任由鼓掌與歡呼持續了一陣,這才再度開口。
“其實,讓我做出如此推斷的,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原因。”
他那略被電流扭曲的聲音,經由話筒的傳遞響徹了整個禮堂。
“稱其特殊,是由于這個原因過于主觀。将它作為支撐一項推論的理由的行為,從某種程度而言違背了偵探的職業準則。但是我個人還是存有了一些私心,願意相信那些怪盜們不會殺人……”
話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忽然狀若無意地一偏,恰與坐在台下的祈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會場内所有的燈光都聚集于他一人,将那雙與她眸光相接的眼映照得如同沉落前尤為豔麗的紅日。
——盡管從常理來看這是不可能的。當光線全部集中于舞台時,台上的人根本辨不清觀衆的面孔,從他的視角可見的,唯有一片朦朦的黑暗。
可他卻仿佛早就料到他們會出現在那個角落一般,笃定地望了過來。
刹那間,祈的心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她緊盯着站在舞台高處的前輩,就聽他在用平緩的語氣對着話筒輕聲念道,“……假如,怪盜團的真身就是我所知的那群人的話。”
此言一出,台下瞬時一片嘩然。就連至今表現仍算鎮定的真也因極度的震驚而顯出了短暫的失神,“剛才的發言……莫非是警方已經掌控了怪盜的身份嗎?”
“不。”明智否認道,“如先前所言,官方的調查實際上并沒有取得很大的進展。但我……已經幾乎能确定了,藏在怪盜面具下的真實身份。”
觀衆群中嗡嗡的議論聲一刻不停。坐在祈身邊的春也不安地扯了下她的衣袖,“他說的不是真的吧?”
祈說不出話。她仍盯着不遠處被燈光簇擁的明智,喉頭一陣陣發緊。
難道……這就是前輩曾說過的“結束一切的好機會”嗎?
與台下坐立不安的一行人相比,真的處境無疑更加艱難。在衆目睽睽之下,她不僅不能暴露半分異樣的情緒,還得順着明智的發言作出回應,“哦?這可真是個重磅的消息。盡管我個人也對怪盜團的身份很好奇,但問得太過深入,恐怕也會給明智君造成一些麻煩……”
“沒關系。”明智突然打斷她,“這是我以個人立場做出的一些推斷,在這裡稍稍透露一些也沒有關系。”
他坦然地望向真,就像是向她遞出了一道無聲的挑釁。
簡直是被步步逼入了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