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木然地立在原地。她目送着明智的背影從自己的視野裡徹底消失,然後擡起手,冷漠又緩慢地拭去了臉上流淚的痕迹。
與此同時,就仿佛接收到了個特殊的信号一般,片刻前還一直安靜地躺在祈的口袋裡的手機忽然就放肆地鬧騰了起來。
可意識好像還沒有完全從方才演繹出的那一幕痛苦的決裂中完全抽離,祈遲鈍地任由手機響了一陣,才伸手往外套口袋裡摸。
出現在屏幕上的是雙葉的名字。想來她肯定是通過早前植入到祈手機裡的竊聽程序完整地聽見了方才所有的對話。
[Navi:太了不起了!]
[Navi:剛才的演技真是精彩絕倫!]
[Navi:明智那家夥現在肯定已經對Leader死亡一事深信不疑了!]
演技……是啊,沒錯,剛才她表現出的那些浮誇的脆弱和眼淚,都是裝給明智看的。
祈想着是該給雙葉回條信息,劃開鎖屏卻發現界面還停留在她與天田君私聊的這一欄。他們的最後一段對話發生在十幾分鐘之前,那時她剛從雙葉處得知蓮還活着的消息,不得不按捺着激動的情緒做完了所有閉店後的收尾工作,再次碰到手機,便看見了來自天田君的最後一個疑問。
[Nemesis:所以你們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知道]
[Nemesis:那位偵探君會背叛你們?]
[Hudie:嗯]
明智在許久之前便已暴露了破綻。當初他們在電視台偶遇時,他就曾去過認知世界并能聽懂摩爾加納說話,如今卻刻意隐瞞這點來接近他們,這很難讓人不産生懷疑。于是在侵入新島冴的殿堂之前,雙葉趁機在他的手機中植入了竊聽程序。也不知是不是明智對于自己的智謀過于自負而放松了警惕,他們順利地探聽到了逮捕計劃的全過程,還知曉了在背後操控一切的黑手的真實身份。
既已确認了敵人的目的與手段,接下來衆人需要做的就是一邊不動聲色地探索殿堂,一邊在對方的眼皮底下制定反攻的策略。
與此同時真也單獨提醒過她,明智可能會因他們之間的關系而将她作為突破口以試探其他人的想法,讓她為此做好應對。
沒想到真的憂慮在今日就得到了印證。不過祈早有了心裡準備,便幹脆循着對方設想中的反應,演了一幕早就編排好的假戲。
僅此而已。
這時手心突然一麻。祈低了眼,發現沉寂許久的對話框裡忽然多出了一條新的内容。
[Nemesis:你别太難過了。那樣的人不值得。]
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這位在他人面前總是表現出一派成熟穩重模樣的少年人,說安慰的話時竟會透出幾分無所适從的笨拙。
[我不難過]
祈在對話框裡輸入了這些文字。
她已經花費了很長時間去接受、消化前輩會成為背叛者的事實。現在再去回想數分鐘前明智那輕蔑的眼神及貶低的話語,她能感受到的也僅僅是心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刺痛罷了。
隻是在按下發送之前,天田君的下一句回複卻先一步印入了她的眼裡。
[Nemesis:但你要是想哭也沒關系,我不會告訴别人的]
哭……嗎?
可是為了毫不在意自己的人真情實感地流淚,該是多麼徒勞的一件事。
她這麼想着,卻突然見到有水滴從上方落了下來。它發出一聲像是泡沫碎裂般的聲音後在玻璃屏幕上綻開,将“沒關系”這幾個字暈染成模糊的形狀。祈用指尖仔細地将水漬拭去,偏偏還不等她擦盡便又有另一顆出現,墜在原先位置的近處,還一并打濕了她的手指。
祈恍惚着停止了擦拭的動作,不知所措地盯着指上那一片殘留着水痕的皮膚。
[Nemesis:沒關系的]
那個在遙遠的别處陪着她的人又如是說。
刹那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腦海中碎裂了開來。有如絲線般纖細的金色光線從中溢出,穿透了眼前這片朦胧晦暗的夜色,亦在她腳下的地面留下了樹影斑駁的痕迹。
像是被拉回到了個陌生的夏天。
老舊的神社裡伫立着幾近褪色的鳥居,循環往複的蟬鳴聲吵得人心煩意亂,她坐在漫長的石頭台階上,把臉埋進柴犬暖烘烘的絨毛裡。
“你想哭就哭吧。”她身邊還坐着個面目在陽光下變得模糊不清的人,用稚嫩的聲音故作老成地對她說,“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許是因為過去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的緣故,以往那些硬是咬牙咽下的苦澀與委屈輕而易舉地就漫溢了出來。她将臉孔藏入他人看不到的地方,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聳動,卻沒有放任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現在也是一樣。
11月21日。周一。
距離怪盜團主謀在警局内自殺身亡的消息公布已過去了27個小時,但無論是媒體新聞還是大衆輿論,對相關事件的報道與讨論卻是一刻都不曾停息。
譬如現在,電視裡就在播放着的是一檔對成為怪盜首領的未成年人進行行為分析的欄目。幾個主持人衆星捧月般圍着名知名心理專家,聽着他對怪盜“走上歧路”的成因侃侃而談。
祈的注意早就不在這出聒噪的電視節目上。她依在窗台旁悄悄将窗簾撥開一條縫隙,細緻地反複确認宿舍四周的情況。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這兩日裡總是在他們周邊徘徊的、那群讨人厭的“眼睛”,似乎也随着怪盜團團長之死而徹底消失了蹤迹。
不過謹慎總不是壞事,尤其是當他們所有人都共同守護着一個不能為敵人所知的秘密時,謹慎行事便成了不可或缺的必要項。
再三确認樓外已不存在監視者的身影後,祈用手機給祐介傳遞了訊息。兩人隔了些時間先後從洸星的宿舍出發,通過不同的線路前往他們的秘密基地,盧布朗咖啡廳。
當活生生的雨宮蓮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時,祈和其他人一樣,終于能讓那顆在半空懸吊許久的心平穩地落了地。盡管他的臉上還去殘留着一些淤青及沒完全愈合的傷痕,但好在目前的精神還不錯,甚有興緻對擔心他的女生們開起了玩笑。
“太好了……”看着夥伴們熱熱鬧鬧地包圍着團長的場景,祈卻别開了眼,“要是蓮你真出了什麼事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原諒我自己的……”她勉力按捺着從眼底湧現的酸澀,可還是沒能藏起聲線中幾個模糊的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