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我和前輩們對于這把‘鑰匙’的使用方式是無法達成共識了。”冬奈說着,冰冷的視線從衆人身上一一掠過,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所有人紛紛都站到了她的對立面,“那麼,我隻能使用各位更加認同的那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分歧了……”
“小冬奈!”看着她慢慢把手摸進口袋,風花慌得聲音與身體一道在打顫,“拜托你,冷靜一點,千萬别做傻事……”
“傻事?”冬奈輕笑着重複,“學長學姐們自己在這麼做的時候,可沒覺得這種方法很‘傻’吧?”
說話間,她已然将那東西從口袋裡抽了出來——
是柄外形逼真的模型槍械。線條流暢的銀色槍體上,醒目地印刻着的衆人再熟悉不過的S.E.E.S标識。
“這是……他的召喚器?”美鶴的聲線頓時焦急地繃緊了,“為什麼會在你的手裡?!”
“這個?”冬奈瞟了眼手中模仿槍械外形的事物,不以為意地道,“這也是‘他’給我的……”
“等、等一下!”順平哥還是一貫地沉不住氣,都不聽人把話說完就擅自插嘴,“小冬奈,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說的‘他’是誰?我說,你可千萬别被奇怪的家夥給騙了啊!”
“被騙?”冬奈重複着,禁不住又有些想笑,“可到目前為止,‘他’告訴我的全部都是事實,倒是各位前輩……”她的音調蓦地沉了下去,“一直滿口謊言。”
沒人能駁斥她的指責,于是冬奈繼續若無其事地撥弄起手槍,像是在研究它的用法。
“給你個忠告,”真田前輩突然說,“這東西裡面是沒有子彈的,對你而言它就是個沒什麼用的玩具罷了。”
冬奈聞言稍稍掀起了一點眼睫,她的嘴角依舊維持着那道令人揪心的弧度,然而她的眼裡并不見任何與這道彎弧相稱的光輝。她不假思索地擡起持槍的手,槍口卻非朝向衆人,而是果斷地瞄準了自己的額側——
“我不是告誡過你了?!”真田的态度裡立時又多了分焦慮與暴躁,“這把槍是……”
“砰——”
他不耐的話音斷在那一聲決絕的槍響中。
她竟真的扣下了扳機。
有透明的碎物像是真正的血迹一樣從冬奈另一邊的額角迸濺開來,像是一道詭異的水霧彌散在這片閃閃發光的海域裡。
她的瞳孔變得散大無神,持槍的手也軟綿綿地垂落下去;接着是這副殘存的軀體,在失去意識的支撐後,便也再無法維持半漂浮的姿态,直挺挺地墜向下方那團厚重的雲層。
“不要!!”
風花捂着臉,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一切不過轉瞬,是以無人能夠阻止。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女孩子瘦弱的身軀消失在霧中,就像顆不起眼的石子被丢入深海,連絲漣漪都不曾泛起就被徹底吞沒。
“騙、騙人……”由加莉隔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環抱着雙臂戰栗不止,眼中已然湧現出大滴的眼淚,“這不是真的……”
她很快就發覺不僅是自己在顫抖,連他們身處的這方特殊的空間也在激烈地震動。
星辰開始破碎,光明逐步消亡,就連束縛着那個人的鐵鎖也在這可怕的天搖地動中發出陣陣細碎的哀鳴。盤繞在封印周邊的雲霧逐漸散去,露出始終蟄伏在暗處的野獸,那隻陰冷又空洞的紅色眼眸。
它口中銜着小女孩了無生機的身體,得意洋洋地來回搖晃。
“你放開她!”
乾忽然像是從一場夢中清醒過來,莽撞地試圖沖上前去,隻不過他才剛邁出腳步就被身旁的順平一把抱住。
“别攔着我,順平哥!”
他奮力抵抗,卻在無意中瞥見這位向來吊兒郎當的前輩此時也是牙關緊咬,雙目通紅。
恍然間似有一盆冰水當頭淋下,毫不留情地澆熄了他僅存的那點自欺欺人的幻想。
太遲了。
又或者說,早在她強硬地掙脫出他的手的那一時刻,他便已經失去了拯救她的機會。
此刻女孩殘存的軀殼就像片輕飄飄的蝴蝶翅膀,在他眼中無依無靠地上下搖曳,最後,随着野獸仰首的動作悄無聲息地墜落至更深濃也更為污穢的黑暗之中。
被順平箍在臂間的乾蓦然就洩了力,而原本尚藏于他眼眸深處的那一點希冀,也徹底地暗淡了下去。
不過空間内似崩毀征兆般的震蕩并未就此停息,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勢。
将冬奈吞噬入腹的野獸反複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與此同時,它龐然的身軀也出現了肉眼可見的鼓脹變形。
“可惡!”頂着厄瑞波斯周身不斷散發出的強烈的能量氣旋,真田艱難地發出聲音,“山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結城的妹妹究竟做了什麼?!”
他沒有得到回答——更确切地說,是風花根本無暇給予他答案。擁有強大感知能力的少女早已深陷在那股由人類強烈的消極情緒所形成的渦旋之中,難以脫身;當然現實情況是真田也不再需要她的回答,因為在下一秒,更糟糕的異變就以最直觀的方式在他們面前上演。
一隻手……一隻指爪尖利、卻無疑是屬于人類的手,從内部直接撕開了野獸的腹部。那家夥本是擁有龐然如山般的體型,但對那隻手而言這副魁梧的外表卻脆弱得猶如紙片一般,稍稍施力就出現了破裂的缺口。
在得到足夠活動的空間之後,另一隻同樣蒼白細長的手也從怪物的體内伸出,兩邊一起,共同扯掉了外邊那層礙事的皮囊。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發生的衆人瞬時陷入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之中。眼前這如從醜陋的肉繭中掙脫而出的存在究竟是什麼?“她”的确擁有近似人類的軀體,還因受到結城冬奈的影響在軀幹上保留了女性的體征。
但在這副身軀之上,頂着的卻是厄瑞波斯那形似羊首的頭顱。那張臉上沒有皮肉,有的隻是森然的頭骨,與那雙一刻不停地在分泌出煙灰色物質的冰冷的紅眼睛。
“小、小冬奈……?”懷着一絲僥幸,順平結結巴巴地試着喚了聲。
奇迹一般,“她”居然對這個名字有了反應——碩大的獸首緩緩調轉過方向,原是渙散又迷茫的眼神也随之凝聚在了順平所在的這一點上。
“哈哈,我就知道……”
順平像往日一樣浮誇地笑了兩聲似想緩和氣氛,可就在下一刻,他勉強拉出的笑倏然就僵在了臉上。
曆經一年的戰鬥後培養出的出衆的反應能力緻使他在危險降臨的瞬間一氣呵成地推開身邊的乾并反手抽出了自己的大劍。随着刺耳的金屬相撞聲震徹耳蝸,順平後知後覺地感到脊背蹿上了一陣令人膽顫的寒意。
被他用劍擋住的是一片彎月狀的灰黑色薄霧。但這股看似輕若無物的霧氣,卻承載着一股超乎他想象的強悍力量。即便他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抗衡,也無法阻止那枚由霧尖勾起的刃距他的臉孔越來越近。
幸好,就在他将要力竭之時,眼角忽然瞟見有條輕盈的裙擺從他身側飛速掠過。外形柔弱的人格面具使用的竟是最粗野暴力的招式,單用一發強悍的鐵拳就逼開了幾乎架到順平眼前的刀刃。
危機解除後順平立馬跪倒下去,不過他及時用劍撐住了自己。再擡頭時,他發現召喚了那體人格面具的人……機器人已經沖到了自己前邊,并利落地亮出了鋒利的斧頭。
“喂,梅蒂斯,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