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理依舊固執地表示，“既然已經答應要幫學姐的忙，那我肯定不能放任學姐一個人行動。”

放任？

祈險些為他的用詞而失笑出聲。不管怎麼說她現在才是前輩，哥哥實在沒必要像是看管小孩子那樣成天看着她。

“謝謝你，理君。”她誠摯地向理道，“不過你也不用過于擔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而且同意讓平賀君與我一起去，也是因為知道他有醫院的人脈。”

她想理大約是接受了自己的解釋。少年面上那副不近人情的堤防有了少許的松動。

“如果接下來還有什麼特殊的發現，希望學姐能盡早告訴我，而不是再單獨行動。”他說，冷淡的語調裡卻暗含着些強硬的意味。

既然哥哥都這麼說了……“好，我會的。”祈鄭重地答應道。

這個答案總算是讓他滿意了。理僵硬的面部變得略松弛了些，嘴唇似乎也帶出了點微微的角度。

盡管那隻是一點淡泊的微不足道的情緒，卻也是他留存在這世上的最鮮活的證明。

真好啊。祈偷偷瞥着他的側臉貪心地想。要是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也是好的。

忽然她注意到理輕輕動了動唇，似是說了句什麼。

“什麼？”

許是天台的風太大，祈隻在耳畔隐約捕捉到一縷模糊的發音。

“醫院那邊的情況如何？”理轉向她，恢複了先前那副淡漠的神情。

他的詢問将祈帶回了沉重的現實裡。她搖了搖頭，先行給出了這個令人失望的答案。

“醫院裡沒有山岸同學的入院記錄……不說入院記錄，甚至連近日的就診記錄都沒有。”祈扣緊雙手，勉力壓抑着在心底徘徊的不安，“更奇怪的是，平賀同學告訴我，根據他平日裡對山岸同學的觀察，他一向都認為她的身體非常健康，并不符合其他同學對她‘體弱多病’的形容……”

“平賀同學稱他是在醫生家庭中長大，所以對于一個人是否生病他自認為是不會看走眼的。”

說着說着，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從祈的話音裡逐漸蔓延開來。就算他們找不到任何關于風花身體抱恙需要休養的證據，可是在江古田的出勤名冊上，這已經是她因病假而缺席的第六天。

“學姐，”此時理忽然起身，一副似是打算離開的模樣，“明天等其他人都走後我就會聯絡你。”

“明天？”祈困惑地注視着他走向天台唯一的出入口的身影，“你不是要下周一才輪到值班嗎？”

“嗯。”理應了聲，他的手已經擱在了門把手上，“但我打算現在去換班。”

就這樣，在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六的下午四點半，祈遵循着理在郵件中的指示來到了學生會專用的辦公室。房間内除了臨時調班的值日生外再沒有他人，因而祈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山岸風花的家庭住址——太輕松了，輕松得仿佛先前她所遭遇的阻礙和壁障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如果桐條同學發現了我們擅自查看了學生會的電腦的事，就告訴她是我逼你這麼做的。”

離開學校時，祈一邊叮囑理，一邊埋首于手機把風花家的位置輸入搜索引擎以尋找合适的出行路線——網絡不發達的弊端再度顯現，這年頭居然連個像樣的導航app都還沒有誕生。

然而後者似是對她的囑咐置若罔聞，“學姐打算什麼時候去山岸家？”他顧自問。

“可以的話我當然現在就想去……”祈誠實地答道，随即她就用眼角的餘光瞄到理直勾勾地投向她的眼神，無聲地抗訴着她這魯莽的念頭。

于是祈不假思索就放棄了抵抗，“我不會這麼做的……但是，”她面色一凜，顯然是心裡早做好了對于下一步行動的打算，“我今晚必須去找黑澤警官。”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來到了港灣人工島站。假期将至，站前的廣場熙熙攘攘，散布着因各式理由而彙聚于此的人群，咖啡與爆米花的香氣混雜在一起，悠悠飄散在傍晚暖熱的空氣裡。

“學姐，”就在他們從人堆中穿行而過時，理低聲詢問，“你認為山岸同學她，遭遇了什麼？”

祈輕輕咬了下嘴唇。這裡洋溢着輕松愉快的熱鬧，過于沉重的話題總會讓人覺着有些不合時宜。

“這隻是我個人的猜測。”祈為難地開口。

她多期望最後能證明整件事都是她在大驚小怪小題大做，但随着負面的證據越來越多，那個可怕的推想也就在她腦中愈加清晰。

“我擔心會是……虐待。”

風花的成績很好，平賀也表示她樂于參與社團活動，可見霸淩并沒有讓她産生沒有厭學傾向；醫院裡不存在她近日的就醫記錄，意味着所謂的“體弱多病”也很有可能是個謊言。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被父母以“生病”為由請了長時間的病假……除了“被虐待”之外，祈實在想不到别的理由去解釋風花的父母這一異常的行為。

這個指控的分量比她想象中更沉。理突兀地就停在了原地，他定定地看着她，深色的眼底瞬間閃過太多晦澀不明的情緒。祈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因為她也想起了同一件事。

要不是因為“那件事”，他們兩個今天都不會站在這裡。

“由加莉……”突然，從理的口中毫無預兆地冒出了這個名字。

“什麼？”祈一頭霧水，一時沒想到由加莉和風花失聯這件事之間有什麼關系。

“是由加莉和順平。”理示意她的身後。

祈不禁順着他的指向看了過去，果真在人群的間隙發現了那兩個她并不陌生的背影。戴着棒球帽的男生和棕發少女一前一後，正一同走向廣場角落一條偏僻陰暗的小巷。

“他們兩個去那種地方做什麼？！”祈懊惱地一提書包，腳下已然邁出了追趕的腳步。

理一言不發地跟了上來，想來他也清楚他們要去的是個多麼糟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