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晚間石府石文炳之妻剛生下一女,手握美玉,天生異象,祥雲缭繞,金光消散在他們院子處。”
皇上颔首,擡手讓他出去,才支着下颚望着燭光下的桌案。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今日喝多了酒,現下倒是感覺有些寂寥。
原本這個時候應當是宿在皇後宮中,隻是兩年前他的皇後已經去世了,想到赫舍裡氏,他的心中就漫起悲痛。
但是酒意上頭,不知為何陡然想到當時赫舍裡氏在時,經常與他閑聊私事,常談夢中的景象。
現今有一點倒是似曾相識,恍若今日的景象她曾與自己提及過,隻是那時他隻是将心思放在她的音容笑貌上,未曾細想其中意味。
猶記得當時赫舍裡氏剛懷胤礽的時候,時常躺在他懷裡,輕撫腰腹,笑着說她有次夢到肚子裡的孩子未來的妻子了,是一個風姿雅悅的女子。
他笑着回:“你怎麼就能确定這個孩子就是男孩,說不定是個秀麗端方的女兒呢。”
赫舍裡氏推了他一把,嗔怒道:“我就是知道,我還夢到我的兒媳婦生有異象,天空墜落金光,恍若金鳳入她府中呢。”
她倚在他懷中,陽光透過窗棂灑在她的臉上,泛起旖旎的春色。
她調笑道:“我還模糊的記得夢中有人對我說我們兒子和她是天定的姻緣,曆經幾世。不過也有一點就是他不能接觸其他女性,不然神仙會不高興,傷其身體。”
皇上略微蹙眉,隻覺不爽。
他捏了捏手心,剛要駁斥荒唐,就見赫舍裡氏樂在其中,隻得順着她話頭,輕歎道。
“那我們兒子就不要這個福晉,那麼多高門貴女,總能選一個合意的,娶别人總沒這些麻煩了吧?”
赫舍裡氏卻是搖頭,她神情認真,轉身看了過來。
時隔這麼長時間,他還記得那個認真的眼神。
“我問過仙人了,他說我們兒子這是因為命格過硬,陰陽失衡。若是不與那人在一起,與其他人同行,最終也将夫妻反目,子嗣稀薄。”
她又貼在他的胸膛,伸手擋在眼前,嗓音柔和。
“據說他們二人合在一起是極好的姻緣,分開則是逐漸衰弱之相,年歲不永。”
皇上見她這般認真,不禁搖頭,摸了摸她的頭發,“那這可不好,我們的孩子一定要過得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他剛說完,又輕歎道:“說不準就是夢裡多思,才有這般念頭。”
赫舍裡氏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把玩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聲道:“或許吧,隻是我一想到他們成婚後的景象,便令我格外開懷。”
她又往後靠了靠,眼中露出了些向往。
“夢中他們定親後,身邊的各項事宜都順遂極了,四海升平,萬民同樂,那可真是一副好景象……”
皇上八歲即位,康熙八年從鳌拜那裡奪回朝廷大權,才開始親政。
前些年作出撤藩的決定後,沒想到吳三桂等人竟然打着“興明讨虜”的旗号,近日攻占了很多戰略要地,令他頗感頭疼。
赫舍裡氏每每見他這般繁忙,總是憂心他的身體,時常帶着羹湯過來瞧他。
皇上念她心意,總是在她來時将朝政放在一邊,忙裡偷閑陪她去外頭行走片刻,但在她離去後便又是忙到深夜。
這樣的日子雖然繁忙,但是皇上卻特别喜歡那個時候。
他和赫舍裡氏關系親密,剛有第一個嫡子,隻是後面喪子之痛,令赫舍裡氏身子虧空了不少。
那年赫舍裡氏去世前,曾在床榻上緊緊握住他的手,滿心對他不舍,聊了很久往事,總是反複念着剛成婚時候的日子,直讓他聽的悲痛欲絕。
她臨去前卻沒多囑咐孩子的事情,便已經阖上了眸子,但是讓他更加放心不下胤礽。
他們年少便在一起,沒想卻分别與感情最深刻的時候。
他當時便她承諾,一定會照顧好胤礽,因此他将胤礽帶到乾清宮,親自撫養,從襁褓中的孩子到如今聰慧可人的模樣。
去年朝堂局勢不好,當時怕最後平定三藩之亂失敗,又念着赫舍裡氏這般疼愛他。
當時直接冊封了胤礽為太子,他還是想着将最好的東西都給這個孩子,自然這其中含着他的妻子。
皇上想着赫舍裡氏,直到蠟燭将要燃盡,才起身前往慈甯宮。
太皇太後還未就寝,她聽完皇上的來意後,擡眼看向他。
“你确定現在就要給太子定下福晉?”
皇上沉吟,他垂着眸子。
“雖然石氏一族自歸降後,一直歸于漢軍旗正白旗下,但他們先祖世居蘇完,姓瓜爾佳氏,是個地地道道的滿人,自石翰起便每代都有名将,也算不上沒落。”
他拿起茶盞,淺酌一口,才又輕聲說道。
“石華善也娶了豫親王多铎和肅親王豪格的女兒,石文炳的夫人也是禮烈親王代善的曾孫女。瓜爾佳氏總與皇室姻親,倒也算是親戚……”
見太皇太後并未出現反對之色,又接着說。
“我本便預備着過幾年在他們族選出一個才德兼備又有戰功的人升到正白旗漢軍都統,這樣也能讓漢軍歸順我朝廷,更方便穩定漢人。”
他之前就想促進滿漢通婚,現在隻是提前了些,倒也算不得随意。
就算沒有赫舍裡氏與他的那一席話,他也是想着先派些嬷嬷到幾家教導女眷,到時候再從中選擇,現下不過是減了些範圍。
現在剛好是平定三藩的重要時候。
若是開戰前就露些口風,讓朝臣們知道他有意為太子定下與漢軍旗的婚姻,那時漢軍或許更能對大清衷心。
太皇太後點頭,擡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她明白他的意思,放下後平靜的看向孫子。
“今日的異象我也瞧見了,正月初一所生,這日子也不錯,等哪日空閑了,我便将石家人召進來瞧瞧。”
皇上聽到後一笑,又道:“那我到時候把胤礽也送過來,讓這倆孩子見上一見。”
太皇太後提點,“你傳人去欽天監給他們二人算一下八字,若相配便先口頭定下吧。”
她又摸了摸佛珠,抿唇笑了一下。
“我之前還見過代善的曾孫女,很是秀氣,想來這個孩子應該也是不錯的。待到年齡我便讓蘇麻喇姑挑幾個合适的嬷嬷去他們府上教她語言和宮中禮儀。”
蘇麻喇姑笑着應道:“奴婢到時候一定盡心盡力。”
說完她看向窗外的天空。
“今日的天氣真的不錯,前幾日的雪也停了,天上出現了好多星子呢。”
太皇太後點頭,她一貫信佛,将桌上的念珠拿起,對蘇麻喇姑笑。
“我昨日還做了夢,夢到有明月落入宮殿,今早起來便覺得身子爽利了些,想來這個孩子确實與我們有緣。”
她正是因為這個才沒有直接駁回皇上的想法,反而先聽了一會。
皇上面露驚異,他蹙眉問道:“皇瑪麽竟也做過這樣的夢?赫舍裡氏也曾夢到過……”
太皇太後轉動念珠,心中直覺有趣,她笑了一下。
“那可真是巧了,若是欽天監給的卦象不錯,那或許石家小格格便是仁孝皇後給胤礽選的福晉,這般就真是天作之合了。”
皇上又想到過世的妻子,神情黯然,轉瞬收斂好,溫聲應是。
過了一陣,他見太皇太後面色倦怠,便也沒有多留,徑直回了乾清宮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