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低頭,這才恍然發現手下的門把手并非屬于熟悉的Impala,而是半圓的蠟燭形狀,紅藍的撞色更是讓這個特殊的「門」在黑色的車身上顯得極不和諧。
——如果讓迪恩看到他的寶貝車變成了這個樣子,一定是要大發雷霆的。
薩姆還在恍惚之間,羅德便已經順着他開的門,一步邁向了前。
“Going my way?”她擡頭,沖他眨着眼睛。
薩姆沒有想到,對方開啟“地獄之門”的方式如此草率而簡單。
但此刻的他卻不會有一絲猶豫,哪怕是騙局、是陷阱,他都必須踏進去不可。
門後的空間和薩姆想象當中完全不同,沒有燒着硫磺的火湖,沒有亡者堆砌的骨山,也沒有血液彙聚的河流。
意外地……普通。
漆黑的巷道,昏暗的燈光,微涼的空氣,如果忽略掉兩側被釘在牆上的枯骨,這裡或許和任何一個被廢棄的房屋沒有區别。
薩姆心頭一跳,枯骨顯然是人類的形狀,他不自覺地想到迪恩在地獄可能的遭遇——恐懼像是冷風,沿着皮膚的縫隙鑽入他的骨縫中,讓他顫抖。
“歡迎來到地獄,薩姆·溫徹斯特。”羅德揮着手,長長的袖子像是兩條飄動的軍綠色彩帶。
薩姆用劇烈的呼吸來平複情緒,沒有理智去想自己一件武器都沒有帶就闖了地獄空門的現狀,隻是一門心思地急問道:“迪恩——迪恩在哪裡?”
羅德卻不知多少年沒有進入地獄,對這裡的熟悉事實上沒比薩姆多上多少。
“不要着急,你聽……”她伸着脖子,左右看着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有人——不,應該說是有惡魔來了。”
薩姆頓時緊繃了起來,獵人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從腰後摸出點什麼來,卻撲了個空。
黑色的煙霧從巷角鑽出——地獄當中,有的是沒有皮囊的惡魔。
同樣的,地獄當中也有的是堕落的人類。
一點點新鮮人味兒,根本就沒有引起惡魔的注意,隻當是哪個出賣了自己靈魂的倒黴蛋。
但當黑霧注意到薩姆面孔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惡魔突然驚叫了一聲,“溫徹斯特!”
“哇哦,你在地獄裡可真出名。”羅德一挑眉,“真是随便拉一個小喽啰,都能叫上來你的名字。”
薩姆捂着耳朵,視線在羅德和黑霧之間流轉。
“它在說話?”
黑霧的惡魔本體所發出的聲音并非人言,而是一種尖銳的爆鳴聲——這種惡魔通用發音,卻并非人耳所能接受的。
羅德沒有回複他,黑色的眼睛重新泛起金光,“既然你們這麼有名——”她“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惡魔,我要知道另外一個溫徹斯特的下落。”
騰起掙紮的黑霧中似乎閃過和羅德眼睛一樣的色彩。
“你還真的知道?”羅德失笑,臉上顯出幾分驚奇,“就連我都數不清地獄到底有多少牢籠和刑室,他竟然能夠精準地知道你哥哥的位置,你說有趣不有趣?”
“它能帶我們找到迪恩?”薩姆在一句話中,隻捕獲到了關鍵詞。
羅德腳尖點地,原地一旋身轉向身後的薩姆,“跟跟看看咯。”
離開這個角落,更多的地獄之景展現在薩姆眼前,看似“普通”的巷道裡暗藏玄機——尖叫的靈魂、血肉模糊的□□,牢籠、刑具。
他們甚至跨過了一個由被貫穿的靈魂編制而成的、充斥着血腥和尖叫的可怖網絡。
這是地獄。
不論包裝得如何正常,這裡始終都是地獄。
薩姆的心沉了下去,就像是吞了一個巨大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制住了他的呼吸——過去的那兩個月,他束手無策的那兩個月……以他們溫徹斯特在惡魔中的“鼎鼎大名”,迪恩究竟會經曆什麼?
他不敢想,但卻又自虐般地強迫自己去想。
就像他必須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道路兩邊被釘在牆上的人——他的一生幾乎都在獵殺怪物、拯救人類的教育中生長,但此刻他卻要無視人們的苦難。
即使在地獄的人,大都稱不上“無辜”,但薩姆細膩柔軟的内心卻仍然備受指責。
他必須和這種指責共存,因為任何人的苦難對他而言,都不如迪恩重要——他不能在此時引起騷亂。
他很清楚,想要拯救地獄當中的所有靈魂,是極度不現實的事情。
薩姆隻能在内心祈禱——就像他每天晚上做的那樣,向一切可以被祈禱的方向祈禱。
即使神迹從未降臨在這個家庭的頭上。
終于,黑霧在他的祈禱中懸在了頭頂,像是一團烏雲上下搖動着。
羅德停了下來,視線穿過黑霧的指引,落在了巷道盡頭獨立的囚室——
“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