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婵在院中等了許久,心中惴惴不安,總能想起女子轉身前說的那句話,她眼中有決絕,有堅定,有義無反顧,微風徐徐,像在疼惜輕撫她臉上的傷痕。
帶着笑意的語聲恍如臨終之言,她本可以直接離開,不必陷入這層漩渦中,如此這般,竟讓她生出幾分愧疚來。
院中一片靜谧,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起警覺,她感受到有人靠近,打眼看去。
女子朝她欣然一笑,“你要找的姑娘就在裡邊,趁現在無人,快把她帶出去。”
“那你呢?”葉婵看向她。
“我在這兒等着。”頓了頓,她低頭笑了聲,“我說了,不為了出去,想殺的人還沒死,我不能離開,更何況……”
她慢慢伸手撫上面頰,摸到猙獰不平的疤痕時,指尖一顫,睫毛不停扇動。從出事起,她就不曾看過自己如今的模樣,想來也是極醜的,還是别出去惡心人了。
她放下手,眼中可見落寞,“我現在這幅尊容,出去了又能做什麼。”
“可以的。”
若說昨夜猜到她可能是解語樓裡的姑娘時,雖不是很理解,但尊重。每個人的出生經曆不同,自然不能要求别人定要幹淨無暇,潔身自好,都是為了活下去,沒什麼差别。
可今日所見,她似乎将容貌看的很重,哪怕為之殺人,也心甘情願。
葉婵還是沒忍住,開口道:“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于他們而言,那是枯燥無味的日子裡轉眼即忘的樂趣,他們的言語除了彰顯無知和可笑,起不到任何作用。人活一世,自己都尚且顧及不來,哪還有這閑心管别人。”
女子被她說的一怔一怔,從未有人告訴過她,自己還能有選擇的機會。她從記事起便在解語樓中學着接客,今日與明日都是不同的男人,有達官顯貴,亦有窮酸秀才、有的面容俊逸,有的腦滿腸肥,她還不是都一樣受着。
好在上天給了她一張足夠引以為傲的好相貌,她在男人間遊走,也算遊刃有餘。
莫老二是一月前來解語樓的,誰不知道他仗着自家大哥在朝為官,且侄子的官職也不低,無人看得起他,但誰都不會放到明面上來說。
姐妹們推推搡搡,無人肯站出,便隻好抽簽決定。
她很不幸抽中了,即便心底再不情願,也隻能前往。
本以為就那一次,誰知莫老二倒是沒有一點自知之明,還覺得自己身強體壯,精力旺盛,似乎對她很滿意,每日來都要求她作陪,有時還帶她回了府。
醉酒後總會胡言亂語吹噓自己多有本事,那張嘴就跟沒個把門,什麼都往外冒。家長裡短盡給她吐露出來,聽得她心煩。
不過眼下倒真是要謝謝他。
女子看着葉婵走遠的背影,想了想,走到一旁的牆角,身形逐漸被樹叢遮擋。
她靜靜待着。
……
從外頭看,這間屋子四面不透風,給人一種壓抑又沉悶的感覺。
葉婵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試着朝裡看去。
幽黑陰冷的屋子裡彌漫着難以言喻的酸臭味,空蕩之餘,一點一滴的聲響都能被無限放大。
她仔細傾聽。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傳入耳中。
隐約看到一雙繡鞋縮了回去,她輕聲喊道:“方梨姐。”
靜了許久,那動靜更大聲了,還伴随着幾聲嗚咽,細若蚊鳴。
“方梨姐,是你嗎?”
回應她的是‘怦怦’兩聲。
葉婵幾乎可以斷定裡頭的便是方梨,應是被捂住了嘴,才開不了口。
她的目光轉了轉,沒找到可用的東西,遂走到門邊,咬了咬牙,狠狠地撞上去……
令她驚訝的是,門沒落鎖,她輕而易舉的就撞了進去,因為慣性,人往前撲倒,磕到了手腕,舊傷添新傷,她痛的蹙眉。
‘唔唔’——
葉婵聞聲擡頭,借着門外照進的光暈,看清了屋内的景象,隻見方梨被綁住手腳,此刻正愕然的看着她。
她撐地起身,踉跄幾步跑過去,二話不說便為她松綁。
方梨嘴上一松,當即便道:“你怎麼來了?殿下呢?”
“殿下在後邊,我怕來晚了。”
“你不該獨自來的。”方梨似乎很着急,手腳都沒了束縛,她忙不疊站起,對葉婵道:“快出去,那莫謙很快就會回來。”
“真是他抓的你?”
葉婵也知此時不是多說的時候,她點頭,“先出去再說。”
二人才到門邊,屋外便有個寬大的身影擋住光亮,也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他的大半輪廓都被隐在陰影裡,濃粗的眉宇,略微塌陷的鼻梁,猙獰又兇狠的雙目,就這麼——這麼直勾勾地盯着她們。
二人齊齊往後退。
她們警惕的注意着他的動作,随着他的一步步靠近,她們終是無路可退。
方梨在心中做了建設,“莫謙,你抓我來,究竟想做什麼?”
她不動聲色的往前挪了一小步,将葉婵掩在身後,并在她手心寫下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