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對我說這些?”
趙槿并未放下戒心,她可不覺得此人費盡心思将她困在這兒,是為了給她講故事。
帶着探究的目光流連于二殿下身上,面色緊繃,依舊防備。
他在提到那些逝去之人時,臉上除了悲痛,便是數不盡的懊惱與悔恨,仿佛是因他之過而釀成那些慘劇。
但古往今來,因戰争而流離失所的百姓數不勝數,他口中所述隻是滄海一粟中微小的一段。
天災人禍,豈是人力所能改變。
趙槿留意到他的神色,聽他在提到那一人時,臉上顯露出的不僅僅隻是恨意,更像是對自己的無能而感到自我厭棄。
他厭惡那人,厭惡自身,厭惡這個世道。
一張精緻俊秀的臉蛋逐漸變得扭曲起來,他的眼中隐隐有巨浪翻滾,幽幽地朝她望來,“公主就不想知道那人是誰嗎?”
他在試探,在挑釁。
趙槿面不改色,冷聲道:“本宮從不好奇。”
二殿下似乎輕笑了聲,一副恍若未聞的模樣,自顧自道:“他說他是大夏王子,擁兵無數,能替他報此血仇……”
趙槿見一時半會逃不出去,幹脆坐直身子,腳才沾地,身子便微微晃了晃,她心中警覺,按下不安,一面觀察四周,一面問:“他既身為大夏王子,又怎會為一個不相幹之人報仇,如此拙劣的謊言,那人不會信了吧?”
二殿下把玩杯盞的手一頓,擡起頭,深長看她一眼,“他信了。”
“……”趙槿無言以對。
“那時,他一心陷在即将大仇得報的喜悅裡,縱然對方提出許多無禮的要求,他也盡量去完成,後來……”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目光空洞,眺望窗外茫茫蒼穹,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後來如何?”
“後來,他說他有法子令死人複活,讓逝去之人重回這人世間。”
趙槿一愣,忍不住扯開唇角,“這麼荒謬的話,誰信?”
二殿下慢慢扭過頭,嘴角一咧,“不,他信了。”
趙槿瞪大雙眼。
短短三字,暗含嘲諷。
像是對年少的自己的譏諷,又像透着萬分的無奈與悲哀。
那時的他,除了相信這個突然出現的貴人外,别無選擇。
他孑然一身,既不能向人尋仇,又無法拾回至親的遺骸,每日渾渾噩噩,像個孤魂野鬼,飄蕩在寂寥無人的長街上。
他唯一的慰藉,便是貴人的一紙空話。
哪怕對方說的再如何天方夜譚,他也必須相信,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趙槿靜默下來,在她的認知裡,似乎難以感同身受,對他此刻的行徑更是無法理解。
他故事裡的那人便隻能是他自己了。
處心積慮欺騙他的貴人……
難不成是真正的二殿下?
想到這兒,趙槿登時驚出一身冷汗,藏在衣袖裡的手緩緩握緊,渾身止不住的發顫。
他瞞天過海,欺騙了所有人,頂替大夏王子的身份,他一個人,是如何做到的?
真正的二殿下又去了哪兒?
諸多疑問萦繞在心頭,如同一層迷霧,事情變得更複雜了。
到了此刻,她不禁懊惱起來,若非她太過自負,又怎會落入他精心設計的圈套中?
如果他是大夏王子,那她此刻的安危不必擔憂,畢竟他還要顧全兩國盟約,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可他不是。
沒了身份的束縛,他會不會就此要了她的性命?
趙槿心中膽寒,默默攥緊衣袖。
哪怕她極力控制,也掩蓋不住心底的怯意,面色逐漸發白,視線有意無意的落到窗外。
茫茫大雪裡,感受不到一絲人息。
分明是青天白日,卻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趙槿側耳細聽,除了風雪聲,再無多餘動靜。
她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若是連她自己都不知身在何處,那在外面的親衛又如何救援?
難道真無一點法子了?
“公主不必再看,此處除了你我二人,沒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