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石階上,靜默無言,露在外面的繡鞋被雪覆蓋了薄薄一層,方梨低着頭,手指輕輕拂去雪花,剛一拂去,立刻又添上了新的,她也不覺無聊,似乎總要做些什麼才能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阿辭看她手上動作,嘴唇張了張,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到身後一陣開門聲。
二人唰地扭頭。
動作異常迅速。
“如何了……”方梨的話戛然而止,她見阿昭身形微微晃了晃,似乎有些站不穩,連忙上前扶住她,帷帽覆蓋下的臉略顯蒼白,好在不為外人所見,這就是戴着帷帽的好處。
所有的軟弱僅自己可見。
“你還好嗎?”方梨隐隐擔憂,沒急着追問方才屋中情形,但她沒問,阿昭卻道:“方才所用法子略微偏激了些,不礙事。但裴郎君何時能醒,我也不知……”
話音未落,屋中便傳來一陣輕咳聲。
三人皆是一怔。
阿辭急忙入屋,走到屏風外又蓦地停住腳步,睜大了眼睛往裡瞧,語氣裡帶着明顯的欣喜與擔憂,“裴大哥,你醒了!”
隐隐約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動了下,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刹那,阿辭有些語無倫次了,“裴大哥,你……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身上還疼嗎?你還記得……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方梨也緊随其後,她神色迫切,但又覺得自己在此時提起實在不該,隻好閉口不言。
屏風後的青年目光茫然一瞬,窗外的光線落在屏風上,将上面的圖案照耀的清晰無比,他的視線逐漸聚焦,思緒也一點點回籠。
他覺得,他做了好長一個夢。
真實的讓他不敢認。
虛幻卻美好的一切,讓他奇迹般的醒來了。
他的唇幹澀異常,許久未用的嗓子也變得如此難發聲,他盯着屏風後的兩道身影,說了第一句話,“殿下呢?”
語氣艱澀,不難聽出是個久未進水的人說的。
阿辭沒說話,方梨着急忙慌道:“殿下被扣在宮裡了!”
裴浔撐着床起身,動作遲緩,不經意間碰到臉上裹着的紗布,他僵了一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麼,維持着那一個姿勢好一會兒。
半晌,他靠在床沿,艱難的喘着氣。
許久未動,不僅動作便慢了,稍微動一下也覺得累得不行。
他扭頭問:“殿下去了多久?”
方梨道:“昨日便進宮了。”
“可曾傳出什麼消息?”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像一個剛學說話的孩童。
“沒有。”方梨語氣低下來,神色不見絲毫松懈,“但越是這樣越叫人擔心。”
裴浔的表情隐匿在暗處,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室内安靜了一會兒,裴浔指着她們身後道:“案上有一物,替我帶給殿下。”
方梨脫口而出:“我們進不去宮裡,如何帶去?”
裴浔道:“屋外有一人,她可以。”
這下,不止是方梨了,阿辭也覺得匪夷所思,從方才裴浔醒來,他就未曾提到過門外之人,她們便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并不知曉門外之人的存在。
可他又用如此笃定的語氣說出,想來是一早便知道了。
果然,裴大哥還是那個裴大哥,總會給人意外。
阿昭靠在牆後,聽到裡頭對話,側了側身子,不自覺勾了下唇。
這邊院子裡的人都因裴浔醒來而歡欣了一整日,衆人推搡着要進去看他,都被方梨給趕了出去,她一個小丫頭擋在門外,還沒他們其中最矮那人的個子高,偏偏又是一副氣勢十足的架勢,堅決不讓,說什麼也不讓。
衆人好聲好氣哀求,威逼利誘恐吓,裝模作樣教訓,方梨皆充耳不聞。
雪後初霁,銀裝素裹美如畫。
不知何處傳來的銀鈴聲響徹小院,很快便被衆人嘈雜的動靜蓋了下去。
屋外紛亂雜音,室内一片祥和。
阿辭低聲同他說自己查到的事情,還不忘交代殿下要她查的事,畢竟說起來二者也是有關聯的。
裴浔聽後,并沒有多大反應,就像他早就有所預料,當真相放在他面前時,也不覺得大驚小怪了。
“大魏可有消息傳來?”
阿辭愣了一下,搖搖頭,“裴大哥為何這麼問?”
裴浔沉默下來,咳嗽了兩聲,叮囑道:“這幾日盯緊宮裡動向,有任何事情立馬告知我,無論何時!”
他心中隐隐忐忑,望着窗外放晴的天空,更覺得心底像有一層陰雲籠罩。
又是一陣靜谧。
裴浔身上蓋着的被褥下滑,大片滑至地磚上。
他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右手拇指上,感受到一陣不平靜,隐約抽動了下。
他艱難屈起手指,按耐住,對阿辭道:“你先出去吧。”
方梨不疑有他,應聲退出門外。
衆人還在争論不休,見她出來,立刻止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