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如惡鬼般在耳邊響起。
趙槿穩住呼吸,擡眼,慢慢道:“什麼如何,你究竟要讓本宮看什麼?”
大王子抱臂站在一旁,盯着她笑,笑容裡多是不屑與輕蔑,像在欣賞她裝模作樣的醜态。
趙槿說完一句,便沉住氣,盯着他不作聲。
“公主确定不認識這人?”
趙槿扯了扯嘴角,“本宮每日見過那麼多人,哪能都記得,不如你來提醒一下,她是誰?”
大王子笑道:“說來也巧,此人前些日子被我手底下的人撞見,鬼鬼祟祟地朝着宮外走去,結果你猜我手下人看到了什麼?”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趙槿并不接茬。
“我怎麼也沒想到,宮裡竟有人會巫術。”他勾着唇笑,目光流轉,在趙槿和那人身上流連,一字一句道:“這等人才,本殿理當重用。”
“可惜了。”大王子瞥了角落一眼,像在看某樣垃圾,“她不識趣,該用的都用了,還是撬不開她的嘴。”
“有些奴才太認主,也不是好事,殿下以為呢?”
趙槿知道他是在故意激她,隻要她承認了,便會成為他任意拿捏的籌碼,到時不僅是她,就連她帶來的一衆将士都會因此受到牽連,或許這段時日以來,魏夏兩國表面的安甯也會因此被打破,所有人費盡心機僞造的一切都将功虧一篑。
她會成為大魏的罪人。
阿昭也是。
她沒得選!
“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大王子眯了眯眼,眸光陡然轉厲,也不想再跟她玩貓抓老鼠的遊戲了,“此人從你宮裡出來,莫非……”
趙槿打斷他,“殿下是不是忘了,本宮宮裡并未加強戒備,任何人都可出入,殿下還不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這可說明不了什麼。”
大王子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耐心徹底告罄,又道:“既然公主說了不認得她,那她的生死定也不在乎了。巫術乃王宮禁忌,觸及則死!公主将成為大夏之人,不若便由你來處置了吧!”
說着,他指揮人遞來一把刀。
趙槿盯着锃亮的短刀,手心滿是汗水,她沒立馬接過,也沒開口說話。
“怎麼?殿下怕了?還是……舍不得?”
‘得’字還未落定,趙槿便迅速握住刀柄,收回手,掌心隐隐用力,刀柄不太光滑,略微凹凸不平,刺的手心生疼。
她聲音在發抖,“第一次殺人,難免害怕。”
她邁開腿,朝角落走去。
身後一行人虎視眈眈,隻要她稍有異動,便能立刻将她制住。
趙槿頭一次不知如何是好,即便上了斷頭台,心底依然一片茫然。
她緩緩走到阿昭身前,蹲下,與她平視。
被碎發遮擋的大半視線,此刻竟是一覽無餘。
趙槿一言不發,隻是微微垂下眼簾,眼中星光點點,她微顫的唇瓣暴露了她的内心。
其實她并非無情無義之人。
這點,阿昭一直都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才不能成為阿槿受制于人的軟肋。
她很渺小,從出生起便是如此。
她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人,弱小堪比塵埃。若能以己身,全一人,也不枉她來這人世走一遭。
冷不防,衆人聽到一聲發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昭的唇邊血迹斑駁,血越流越多,染紅了她的脖頸,也刺紅了趙槿的雙目。
她的笑聲如同擂鼓,在耳畔敲擊,帶着一絲解脫。
“想我一介蝼蟻,竟能死在貴人刀下,值了。”
趙槿尚未能反應過來,她就察覺握着刀的那隻手腕被一陣力道扯的猛地朝前刺去。
血浸染了那身破碎衣衫,大片大片的血漬蔓延至她手心,是濕的,是溫熱的。
如阿昭的體溫,還帶着一點暖意。
可她卻很冷,刺骨的冷緩慢爬上脊背。
陰暗的鐵牢裡,原本還有一絲人息至此徹底消散。
趙槿慢慢站起身,空洞的雙眸垂落,靜靜地盯着地上不成人樣的女子。
她這一生,太苦了。
最後的最後,她還是欠了她。
寒冬臘月悄然過去,春日已至,萬物複蘇。
竹林深處,一女子披着鬥篷,蹲下身替眼前人擦去臉上難看的妝容。
她擦的認真,沒注意到有人在悄悄靠近。
一陣風吹過,竹林晃動。
隻剩下一座枯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