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大王子一目不錯地盯着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但令他失望的是,趙槿始終是一副無悲無喜,淡漠平靜的模樣,即便他有意相勾,她也能維持鎮定。
哪怕……哪怕心中巨浪滔天!
一股莫大的不安席卷了全身,她垂目,狀若思索片刻,選擇折中的法子,“跟你走可以,需要帶些人去。”
她說的自然是國君安排在他宮裡的人。
自從上次宮裡的婢女都被三王子斬了後,國君大發雷霆,賞了三王子幾十棍,至于是否真的施行了,她也沒親眼所見,自然不知。
總之,國君又給她宮中派遣不少人,隻不過此次來的都是一些武衛。
她将武衛帶上,理由很簡單,若是她單獨同大王子出這扇門,門外都是他的人,那些人也隻會聽他之令行事,即便他要對她做什麼,他的人也不會往外洩露分毫。
而她宮裡的這些武衛隻聽國君之令,正好能挾制對方,叫他不敢輕舉妄動。
大王子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那便走吧。”
趙槿率先踏出門去,感受到腦後攏着的長發有些松了,但又不想在這些人面前動手,便不予理會。
她被圍在中間,看似保護實則監視,圍的跟銅牆鐵壁似的,趙槿心中冷笑,見一路七拐八拐還沒到地方,終于按耐不住發作了,她停下腳步,發了好一通脾氣,“還要走多久,本宮可沒什麼耐心!”說着,斜眼看他,“你莫不是在消遣本宮?!”
“公主别急,這不就到了。”
順着他的動作,趙槿轉頭看去,一扇厚重的大門在此時打開,發出一陣沉悶又令人煩躁的響聲。
門後漆黑一片,如同地獄一般,吞噬着進入此地的活人。
趙槿心頭發怵,勉強鎮定,卻又聽身後道:“公主有所不知,此地是專門用來關押那些犯了十惡不赦大罪的犯人,關入此地最好的下場便是留得一個全屍,像什麼淩遲、五馬分屍、剔骨之類的都很常見。”他邊說邊往裡走,嘴邊挂着惡意的笑容,“一會兒進去了,無論看到什麼你都無需驚訝。”
“……”趙槿想拍死他的心都有了,被這麼一通說,她小腿肚有些發顫,像踩在雲端,輕飄飄、軟綿綿的。
偏偏她還不能外露半分。
趙槿走的很慢,盯着大王子的背影,幾乎要将他生吞活剝了。
一進去,裡頭自動亮起火光。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還夾雜着些許惡臭,熏得趙槿直想吐,好一陣漲紅了臉,生生憋了回去。
她仔細腳下,借着昏暗的光線,隻能看清泥濘的地面上是一灘烏黑烏黑的污水,但就憑這裡血腥味如此濃烈,她也幾乎可以斷定這些定是血水無疑了。
就這麼一耽擱,她與前面人拉開了距離,她也不急,幹脆慢悠悠地走着,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擺,又是忐忑又是厭惡的避開那些令人作嘔的髒水。
她低頭并不曾注意到前方道路,冷不丁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公主走這麼慢,我還以為你迷路了。在這兒迷了路可不是什麼好事,小心被當作孤魂野鬼抓了,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趙槿吓了一跳,人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按在牆上,又濕又滑的牆面不知沾了什麼東西,她嫌惡的用袖子擦了擦手,猛地擡頭,語氣不善道:“我面前就有一頭惡鬼,你都活的好好的,我自然不會有事。”
“牙尖嘴利!”大王子冷笑道:“但願你一會兒還能說得出來。”
趙槿心道:為何說不出?左右她也逃不掉,還不如多罵幾句,至少心裡舒坦了。
越往裡走,越陰森恐怖。
沒有一絲動靜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這裡像是感受不到活人的氣息,平靜的宛如一潭死水。
趙槿心跳越發快速,五指握緊,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
他們逐漸停了下來,“到了。”
趙槿側目看去,面前的是一個極大的鐵牢,四周無窗,面前被幾根間隙不大的鐵欄圍住,一個巨大的鎖鍊挂在正中央,連隻手都難穿過去,光是看着便覺得窒息。
宮城中會有這樣的地方不足為奇。
趙槿尚在京城時,也曾去過幾次審問犯人之處,隻是那兒的環境雖髒,刑具亦是多的數不勝數,卻總歸沒有這裡給人的沖擊力大。
被困在裡面的不是囚犯,是早已破碎的魂靈。
突然間,她注意到角落裡靠着一個人,分不清男女,看不出模樣,頭發遮面,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膚傷痕累累,有的開始結痂,有的還在淌血。
她看不下去了,旋即移開目光,問:“你帶本宮來這做什麼?”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但她沒注意到的是,角落裡的那人聽到這個聲音,身子忍不住顫了下。
大王子笑而不答,隻是道:“公主再仔細看看。”
趙槿心中煩躁,但還是鬼使神差的看了過去。
亂糟糟的頭發,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衫……
倏地,她視線一頓,緩慢地……挪上去。
碎發中透出來的黑亮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和。
那雙眼睛,她太熟悉不過了。
一時之間,喉頭像是被人扼住,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阿昭臉上的妝容并未褪去,依舊是不起眼的模樣,可這保護不了她。
趙槿的手在隐隐顫抖,角落裡的阿昭投射到她臉上的目光讓她如臨深淵,一口氣淤積在心口,吐不出來。
她的眼前似起了霧,耳邊嗡嗡作響。
正在此時,她注意到對方撩動眼皮,很不經意間的一個舉動,卻教趙槿呼吸一滞。
她用盡所有力氣才不讓自己失态,臉頰微微僵硬,嘴唇緊抿,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茫然更多,還是漠然更多。
她知道她的意思。
不能認!
“公主殿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