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素來混球,可沒有莫名其妙地當過一回罪人,直到她擡起頭看向我——”陳翩丢了煙蒂進了垃圾桶,灰燼淹沒在垃圾裡,他将最後一口白霧全都吐了出來,“你看過書上那張瞪着大眼睛的女孩*吧?她也是那樣望着我,忽露出笑,顯現酒窩,對我說,我替我母親向您道歉。”
“我後知後覺才發現我其實也是那婦人咒罵的當事人之一。”
陳翩揚着手,沉醉在回憶裡不肯出來,語氣興奮:“沈喚笛挺漂亮的,真的,我當時沒法形容我的心情,就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
“趕在回去前,我寫了一封情書,設法放進她書包裡。”
背後來了一輛車,響起車鳴,陳翩置若罔聞沒有讓開,林郁野蹙着眉拉了他一把。陳翩反而借力攬上自己的肩膀,轉過頭笑得像個愣頭青小夥子:“我從沒忘過她。”
“那一刻我終于理解小唯說過的喜歡。”他邊說着邊撫上了心口。
林郁野突然想到自己曾在陳翩的速寫本裡見過,夾雜在各頁風景畫裡很突兀的,那雙眼。
陳翩繪畫技術确實不錯。
也确實鐘情,找的女友都有那樣一雙眼睛。
沉默消散在川流不息的車流聲裡,不遠處的南中下自習鈴聲的回響披上了黑夜的厚重感。
看了一眼腕表,十點,高二下自習的鈴聲。
“你喝醉了。”林郁野開口道,“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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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徹底,南城的街道邊喜歡種樟樹和玉蘭樹,兩種淡香交織在秋風裡,很舒服。
陳翩順着風張開雙臂舒展了身子,林郁野卻覺得這陣風來得不合時宜。他深呼吸一口,阻止這股秋風催生的那股從内心深處滋滋發芽的情緒。
到了酒店門口,終是忍不住伸出枝芽的刺。
“翩哥,沒想到你挺癡情。”他眼神很冷。
“是啊,我和小唯一樣的癡情。”陳翩聽懂了林郁野的嘲諷,眉眼彎彎全然不在意。
“我們小唯認定一個人就喜歡咬定青山不放松。”
“長輩們覺得她心思單純,容易受傷害。所以從小到大,林叔常囑咐你多照顧小唯。”
“你看,方才飯桌上林叔也說了,小野你也聽見了吧。”
他邁開步子越過林郁野,語氣輕松:“不過我們兄妹倆真是很像,就連小時候玩大富翁時,我倆都很喜歡掠奪卡片。”
他轉了個身,笑得溫柔,“所以,小野,你會介意嗎?”
背後的旋轉門玻璃交錯,折射四散的燈光像極了寶石切面,仿若某些東西就此割裂。
他思考了片刻,想起了茨威格筆下那位暗戀的女人。
忽地覺得知曉一個人喜歡自己未必是壞事。
對象還是陳翩,兄友弟恭,他與沈喚笛的友好往來便不容旁人置喙。
也意味着沈喚笛也不必忍受陳雅唯做的小動作。
感到被愛也能使人自信——他眯着眼,漫不經心問道:“你認真的?”
“當然啦,我一直很長情,即便分手好幾次,可都沒鬧出不好的傳聞呀。”有點驕傲。
隐匿下情緒,林郁野撩起古井無波的眼,側了身,從口袋裡拿出火機,“嚓”,砂輪聲響,點燃了香煙:“那與我無關。”
“真的?”陳翩嬉笑,想要挑起冰山崩裂。卻猛地變了臉色。
星火與沉默同壽。
還未送入嘴的香煙被陳翩抽掉,看懂了他的眼神示意。
熟悉的車牌熟悉的奧迪折返,林郁野陡然挺直了背,像個等候問訓的士兵。
“林叔。”陳翩笑着打了招呼,“怎麼回來了?”
“落下競标書了。”林瀚明降下了車窗:“方才張校來電話說下周六學校有活動邀我出席。”他揉了揉眉心,“就是小唯說的校運動會嗎?”
“是的,林叔,您若是來了,小唯肯定開心。”陳翩笑道。
林瀚明松了眉頭,點了點頭:“好。”
尾燈再次消失在視線裡。
即使方才父親的眼神根本沒落在自己身上,林郁野也身形微顫:“謝謝。”
陳翩痞笑:“謝什麼,自家人。”
“不過你可以謝另一件事,我每天都在阻止我妹求我爸在南水名郡買房。”
南水名郡。
現在住的房子,父親的公司承建,母親負責家中那棟室内設計。存有他最美好的童年回憶。
染指自己的大部分人生,如今陳雅唯還想占據最後那一格嗎?
林郁野心中泛起厭惡的白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