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霧雨朦胧。
連夜的冷風卷走了鎮遠侯府最後一絲熱鬧,清晨,幾個仆婦小厮踩着高凳取下前日為婚宴充佯匆匆挂上的紅綢羅緞。
看着這一幕,雀穗神色凝重。
外邊密雨漸稀,陰霾的天空似有放晴的迹象,她轉頭吩咐身旁的丫鬟去将屋子各處的窗戶支開通風。
轉而撐傘往水榭亭去。
抖落傘面的水滴,雀穗将雨傘擱置一旁,見亭中美人榻裡的少女還在休憩,她面露無奈,壓低嗓音上前道“夫人怎可在此處熟睡,進屋去罷”
聽到這陌生的稱呼,江渺睜開雙眸起身,揉了揉太陽穴。
今天是她穿書的第三天。
三天前她還隻是個剛剛渡過期末周的大學生,為了放松在半夜打開了一本号稱能讓讀者哭到呼吸堿中毒,姨媽紊亂的古早虐文小說。
她承認,在看到這本小說的女主和她同名同姓的那一刻,不是沒有yy過穿書這種意外的發生,但作為一個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并成功上岸重點大學的社會主義接班人……鬼知道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
關鍵她穿誰不好非穿到女主身上。
看過書的朋友們應該都知道,為了賺足讀者的眼淚,作者以男主為中心,以綠茶女配為半徑把女主從頭到尾虐了個遍,抽血,下獄,毒打,折磨。怎麼狠怎麼來,幾乎集齊市面上所有讓人唾棄的狗血套路。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還綁定了一個名為“和離倒計時”的系統。
顧名思義,她的任務是一年内和男主和離,并且在一系列層出不窮的折磨下讓自己全身而退。
穿過來的那天正值小說開篇——忠烈遺孤女主被陛下賜婚嫁給自己暗戀多年的男主,而此時此刻的男主心中有個“幼年一見鐘情但錯認的白月光”,洞房花燭夜不僅對女主冷眼相待,還抛下她遠下江南私會情人。
回想小說裡各種千奇百怪的虐點,江渺不禁害怕的抱緊了自己。
【叮咚】
腦海深處忽然響起熟悉的提示音。
【《風離亭晚》男主溫行舟即将出場,倒計時正式啟動,請宿主做好準備】
話音剛落,花園入口匆匆跑進來一抹翠綠色的身影,小丫鬟繞過綠茵花叢,沿着青石闆路來到亭前,誠惶誠恐的見禮道“夫人,侯爺回來了,他讓你立刻去一趟朱翠閣”
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
吐出一口灼氣,江渺給雀穗遞了個眼神,小丫頭立即上前扶起她,依言往朱翠閣去。
鎮遠侯府世代勳爵,穿過來的每一天無不感慨古代人的奢靡富貴,膏梁錦繡。
眼下這座宅子從她的露風苑到目的地朱翠閣需要經過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兩岸用紅木搭建出蜿蜒長亭,沿着長亭穿過花園,再經過幾個不同的别院。
遠遠的,就見四五個高大威猛的黑衣護衛堵在朱翠閣門口。
幾人裝扮不同普通家丁,更像行伍之人,目露兇光,氣勢如虹。
她和雀穗默契地對視一眼,咽了咽口水,滿懷忐忑的進到院内。
朱翠閣占地面積不大,但院中光景簡約素雅,牆角多植紫竹,色彩翠豔,主仆二人轉過花叢,見一高挑的男子立在房屋前的階梯上方。
青年長相俊朗卓越,面容涼薄鋒利,一身滾金勾線的玄色衣袍散發出如冰雪般冷冽的氣息,此刻他背手挺胸,敏銳的目光自上而下的射來,帶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不愧是全書最逛拽酷炫的男主角,出場自帶壓迫感,心底泛起波瀾,江渺硬着頭皮回視青年探究的目光。
卻聽上面突然道“站住。”
聞言,江渺很聽話的站住了。
在這個稍不注意就會有生命危險的世界,她并不打算作死。
此刻日頭正盛,太陽光直直地照在院子裡頭,她摸不準這人什麼意思,站了一會兒汗水就浸濕了額角,反觀溫行舟,幾個仆從自屋内魚貫而出,搬來座椅茶水為他侍奉。
這是在給她下馬威。
溫行舟幼年喪父,母親一心禮佛,能為他婚姻做主的隻有宮裡的人,可他年少有為又輕狂桀骜,一道聖旨壓下來反令他心生不滿。
所以前期他理所當然的怨恨女主,怨她一廂情願,恨自己無能為力,但他不能對宮裡那位不敬,故将一腔憤怒發洩在女主身上。
沒有極緻的恨哪兒來極緻的愛?虐戀文嘛,不就是你恨我我恨你,然後恨着恨着就斯德哥爾摩的愛上了。
當然,這都是原著,眼下夫妻新婚後初見,場面卻一反常态的詭異,周遭下人低頭耳觀鼻鼻觀心,實則凝神吃瓜。
詭異的氣氛不知過了多久,上面的人終于起身,慢悠悠地走下台階。
溫行舟的聲音極冷極淡,直白的闖入所有人耳中“今天之内把露風苑騰出來讓給婉迎養傷住。”
謝婉迎?
哦哦,這位更是重量級的人物,本書永遠沖在污蔑女主第一線,貫穿狗血劇情首尾的惡毒女配,也是搶走女主功勞成為溫行舟心尖尖的白月光。
江渺沒說話,實際上她正在思考,雀穗卻把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當成了哀莫大于心死,看在眼裡頓生不忍。
旁人不知,她難道也不知嗎?
從嫁過來的第一天江渺就在受委屈,先是敷衍的婚禮,然後是洞房花燭夜玩失蹤,現在又要讓她家小姐把主母的院子讓出來,再這樣幹脆連這侯府夫人的位置也拱手相讓才好!
“侯爺”雀穗不顧僭越,上前澀聲道“露風苑是你和夫人的院子,哪有讓給外人住的道理,侯爺再如何也不該這麼不明……嗚嗚嗚”
江渺眼疾手快捂住了雀穗的嘴。
我滴祖宗嘞,這話可不興說!
不明事理?呵呵,咱們男主狠起來那可謂六親不認,而且前期的謝婉迎完全就是他的逆鱗,誰動誰死,再則書裡面雀穗就是因為沖撞了謝婉迎被溫行舟給杖斃了,乖乖,這小丫頭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然而溫行舟的臉已經黑了。
“啧啧,江雲微,都說你自小在宮裡長大,得皇後教養,最為知書達禮溫婉過人,這就是你手下人的規矩禮數麼?”他冷冷看了眼雀穗,整個侯府還沒人敢這麼和他說話“真叫本侯刮目相看啊!”
院中霎時針落可聞。
在男主的地盤上和男主作對無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所以她決定先夾着尾巴做人。
“我這就安排!”
誰知溫行舟周身氣壓驟降,橫眉豎眼的呵斥她“你不要無理取鬧!婉迎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現在病重難受,不過是一個院子罷了,你……”
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江渺疑惑的摳了摳腦袋,旋即反應過來這人還擱這兒走劇情,以為她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呢,于是趕緊義正言辭的打斷“侯爺,我說我這就去安排”保證你倆馬上就能拎包入住。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紛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溫行舟愕然的神情僵在臉上。
從小一起長大,他了解江渺,她心悅他,但也絕不甘與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