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他将茶盞輕推至她桌前，骨節分明的手指似比往日還要白皙，隻不過圈在手腕處的玉镯卻沒了蹤迹。

察覺她的目光，他沒有多語，緩緩把手收回放于膝上。

江渺權當沒看見他回避的動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我現在該如何稱呼郎君？”

“玉如珩。”他微微一笑。

江渺想了想，道“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真是個好名字。”

他仍淡淡回“縣主謬贊。”

随後又盯着她的臉看了會兒，起身走到後面的匣櫃中取來一小瓶藥膏放在她面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道“擦一擦吧，女孩子愛美，臉上留疤可不好看。”

聽到他說，江渺才想起來自己滿臉的抓傷，摸了摸臉頰，她将那玉瓶收在手中。

“多謝。”

“縣主剛才說我長的像你的故人，那你可是有話要對那位亡故的故人說？若縣主不建議，不妨把如珩當做您的故人，與我說一說心底的話，也能聊以慰藉不是？”

推開面前的茶盞，江渺單手撐住下巴，單純地眨了眨眼。

“郎君想聽我的心裡話？”她故作苦惱的皺眉“可其實我與那位故人也僅僅隻有兩面之緣，郎君覺得，我該同他說些什麼好？”

迎着她的目光，玉如珩不緊不慢的飲了口茶，頂着一張八面不動的溫潤面孔睨她。

“自然是縣主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江渺雙手交疊在桌上，了然的點點頭，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道“哦，其實我想問他為什麼要給我看密函。”

聽見密函二字，玉如珩眼眸幽深。

“你覺得呢？”他反問，沒有絲毫被拆穿的惱怒或窘迫。

“離間我和溫行舟，想利用我對付他。”

玉如珩沉默了一瞬，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帶着笑意的眼眸靜靜落在她臉上，仿若三月清風撒落。

江渺捧着臉回視，眼眸單純明淨，不摻雜半點兒算計戲谑，嘴角弧度明顯，像個不谙世事的孩童。

兩人對峙半晌，随後他起身道“跟我來。”

看着他徑直離開的背影，江渺愣了一瞬，起身跟了上去。

二人走出房間，通過大殿中央淩空的廊橋望見下面許多人在偷看他們，兩個美貌侍女分别喚做青鋒和霜刃，見玉如珩出來，默默綴在他們身後。

玉如珩帶着她進了另一間屋子，青鋒和霜刃默契的守在門口。

房間内堆積了數不勝數的書籍，活像個圖書館，繞過鱗次栉比的書架，角落靠窗的案桌上現出一道灰白身影，身影的主人是個約莫七八十歲的老人，此刻正俯在案桌前手執筆著書寫什麼東西。

玉如珩上前微微俯身“師兄。”

被稱作師兄的老人擡起頭來，瞥見他時眼中并無波瀾，但瞧見身旁的江渺後，滄桑的老臉旋即微愣，眉頭一皺。

玉如珩側身介紹道“這位是昌頤縣主，也是鎮遠侯溫行舟新過門的妻子。”

老人放下筆著。

“有什麼事兒嗎？”

他言簡意赅道“她看過密函。”

老人愣住，眼中釋放的寒冰瞬間攝住幾步開外的江渺，肅聲質問“什麼時候。”

“溫昱死的那天。”說這話時玉如珩嘴角始終噙着抹極淡的笑意，就好像話語中的名字和他毫無關系。

聞言，老人神情未見半分變化，眸色卻晦暗如深，他重新拿起筆來書寫，紙張摩擦的動靜在偌大的房間裡響起，過了半晌，老人無情道“那便殺了吧。”

江渺根本來不及聽清這句話。

身後劃過刺骨的冷風，空氣似乎被什麼東西給穿破了，利器尖嘯落在耳畔的刹那，她的面前忽然被陰影覆蓋。

廳堂很靜，因此能清晰聽見液體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江渺雙眸睜大，臉頰血色瞬息之間退到隻剩蒼白，她驚恐又艱難地停止呼吸，鼻腔卻被突如其來的怪異甜香灌滿。

那時玉如珩身上的味道。

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高挺的身軀把她穩穩摟在懷中，一隻手拖住她的背，一隻手飛快接住後面刺過來的尖刃。

如果江渺轉過身，就能看到那隻骨節分明，宛如赢玉的手此刻青筋暴突，盤蛇虬龍般在手背皮膚下蔓延。

殺氣四溢的刀刃堪堪停在少女背脊後方一寸遠的位置，淋漓刺眼的鮮血從指縫間滴落，吧嗒吧嗒的落在地上。

握劍的黑衣人神色微愣，随後連忙松開手中劍，跪趴在地面不敢作聲。

銀劍“哐當”掉落，濺起一片赤紅。

聽到聲音的江渺連忙回頭，卻隻看見玉如珩蒼白的側臉和汩汩流血的手。

江渺“……”

牛逼，又活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