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已然入夏,夜風卷着溫涼空氣穿過樹梢枝頭。
閣樓屋檐下那盞搖曳的燭燈被風吹地不停晃動,左右搖擺幾下後終于承受不住熄滅了。
世界内外一片靜谧。
閣樓書房内,簡易的床鋪微微向上供起,睡在裡面的人似乎早已進入睡夢,連呼吸都輕的恍若未聞。
月光透過窗戶鋪了滿地虛白。
“嘎吱——”
細微的響動在黑暗中戛然而止,仿佛隻是幻覺,僅僅一瞬間便沒了後續。
因此床上的人沒有發現,不知何時,原本牢牢緊閉的窗戶正在被什麼東西給緩緩推開,于濃密的夜色中拉開了一條暗藍縫隙,地面月光的白芒跟随窗棂變幻而悄無聲息地移動着。
那條縫隙還在不斷變大。
直至窗戶被徹底打開,一個鬼魅般的影子靈活地滾了進來,木窗戶失去支撐,在即将落下撞到窗框的刹那,一隻裹着黑布套的手穩穩接住了它,然後輕輕将它恢複原樣。
似乎什麼都沒變。
除了那個多出來的黑影,面罩遮住了他的面容,隻露出雙淩厲的眼睛。
放下窗戶的同時,他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
确保沒有驚動她後,黑影從腰間緩緩抽出一把短刀,蹑手蹑腳的朝床邊靠近。
握了握手裡的刀刃,他停在床邊,側耳傾聽黑暗中那極微弱的呼吸聲。
冰冷的刀刃映着月光,冷鋒順勢割開幕布般的夜色。
床鋪裡的人似乎怕冷,被褥下隻露出半個烏黑的腦袋,黑影打量片刻,估算好心髒的位置,随後不留餘力地狠戳下去。
“刺啦——”鋒利的匕首劃破棉被,猶入無人之境,預想中血肉與兇器摩擦的阻力并沒有出現,刀刃也沒有帶出潮熱的鮮血。
空氣依舊冰冷無言。
幾乎那一瞬間,黑衣人便意識到自己中計了,他震驚之餘,甚至來不及的掀開被子查看就下意識準備逃走,結果轉身刹那,餘光不經意捕捉到書架角落的一抹伶仃身影。
少年過分單薄的身姿被黑暗擁住,烏黑發瀑垂落在肩頭,整個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因為恐懼,她此刻的眼睛亮的吓人,即便在晦暗中也隐約透出晶瑩剔透的光彩,打眼一看,險些認成一位瘦弱女子。
隻一眼,他便頓住逃走的動作,毫不猶豫地舉刀刺向角落的人。
躲在書架後面的江渺看到這一幕,腿都吓軟了,驚恐的睜大了眼。
刀刃破開冰冷空氣,在即将捅進她胸口的前一刻,一雙白的晃眼的手從她耳後伸出。
速度太快,黑衣人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視線便被一道明亮的火光晃暈,緊接着一個類似木棍的小東西快速擊中了他的腦門。
也就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慌神的刹那,手中刀便被什麼東西打落了,為保持平衡隻能踉跄着退後,堪堪扶住身旁的書架站穩,他捂着腦門吃痛的低罵了句髒話。
打中他的火折子骨碌碌滾到了門邊,幾顆火星在空氣中蹦哒了兩下,最終被冷風吞噬,化成灰燼飛散消失。
黑衣人轉回頭擡眼一看,便見江渺身後騰騰翻滾的黑暗裡,緩緩露出個白色影子。
最先出現的是一隻蒼白纖細的手,那隻手輕搭在江渺肩頭。
棉質的衣服被壓出淺淡的褶皺,卻無聲穩住了她驚恐的心神。
随後手的主人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一點一點和前面的人拉開身高差距。
身形高挑,步步生威,臉上挂着對獵物志在必得的笑容。
不由讓他後背發冷。
他強壓着内心的不安,眼裡隻露出一兩分的謹慎探究。
二人眼神交彙,一進一退。
“招呼都不打就要動手嗎?”
少年聲線清冷卻未脫稚嫩,語氣既興奮又責怪。
江渺轉頭望他,隻見他臉上明豔豔的笑容無比奪目,形狀漂亮的眼睛彎成月牙,帶了絲靈動的興味,但他的眼神卻很銳利瘋狂,像開了刃的刀,裡面盛滿了莫測的邪性。
“真是好沒禮貌的家夥。”
他輕嗤道。
活脫脫一隻逮住獵物還不肯隐藏情緒的小狐狸。
見到他,黑衣人警惕的後退半步,默默看了眼江渺,餘光掃過地上的武器,然後不等二人反應便俯身滑沖過去重新撿起短刀,朝他們這邊逼來。
他的速度極快,像隻繃緊弦的弓箭,眨眼間便迫近面門,江渺不由慌了神,下意識捂住頭往後面躲。
“锵——”冷兵器交彙的聲音在黑暗中蕩開。
耳膜險些被刺穿。
玉如珩擋在她身前,同樣用一把短刃接住了對面落下的刀勢,二人有來有回的試探,在書架間不停遊離變換位置。
黑衣人的招式淩厲狠辣,每一下都沖着玉如珩的命門招呼,稍有不慎,利刃便會要了他的命。
為了不添麻煩,江渺很識相地躲到角落裡默默旁觀。
隔着一排書架,瞧見刀鋒擦着玉如珩的脖子過去,吓得她險些呼叫出聲。
可在這節骨眼上,玉如珩依舊很懶散的應對着,就跟陪小孩玩兒似的,小臂長的短刃被他玩得如魚得水。
他從容地消耗着對面的耐心,最終在幾次交峰後占據了上風。
這麼打太極的來來回回,就像故意戲弄一般,黑衣人很快嗅出了不對勁,手中不禁變得更快更狠,卻又不似沖着玉如珩的命去。
“想走?”玉如珩看穿他的意圖,笑盈盈的問。
黑衣人的刀從眼前掃過,迫使他不得不退後避開。
他沒有上前繼續糾纏,反而轉身停在江渺身旁,抱臂嘻笑道:“别急啊,我還沒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