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東西是個借口,為了支開她。
玉如珩到底想做什麼?
她換了臉,除了木老,玉如珩和雀穗沒人知道她的身份,木老死了,雀穗不可能會背叛他,玉如珩也不太可能,否則他不會支開自己。
處理家事也可能不是處理她。
玉如珩那張臉,倘若見過溫昱的都會發現蹊跷。
之前溫昱離開侯府,那些被解決的殺手可都是他逃走的證據,密函也被他帶走了,溫行舟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想到這兒,心底瞬間深起強烈的不安,她丢下食盒拼了命的往回跑,甬道呼嘯的風從耳邊刮過,吹地衣袂四散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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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一縷一縷的印在地闆上,窗戶沒開,屋子裡還很悶熱,桌案的海棠花焉嗒嗒地垂着頭,花瓣邊緣卷了一圈枯灰,像在燃燒。
玉如珩轉過頭,語氣平靜客氣的詢問“不知鎮遠侯來國師府是有什麼事兒嗎?”
他的聲線有種不可捉摸的冷,溫行舟嘴角挂着笑,站于門前三寸,身後的光被盡數擋住,整張臉都籠在陰影下,一雙上挑眼眸散發出滲人的光凜。
“你覺得我很有心情和你演戲嗎?”他雙手環臂,冷冷睨着玉如珩,眼底幽深彌漫,唇畔碾出兩個冰冷的字眼“弟弟。”
五個殺手,一個不剩,還有那封密函,跑了就跑了,居然還敢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宮裡,真當他死了不成?!
聽見“弟弟”這個稱呼,玉如珩神情透露一絲茫然,朝他歪頭疑惑,笑道“鎮遠侯怕不是認錯人了吧?下官姓玉,此前一直在昆侖山修行。”
他試圖斡旋,溫行舟卻沒那麼好的耐心,他上前幾步,伸手粗暴的揪住玉如珩衣領,冷聲質問道“趁我還有好好說話的興緻,識相點兒,交出密函,我興許可以考慮饒你一命。”
“你清楚我的手段,想要你生不如死,太簡單不過了!”他眼底湧出無數寒冷,一點一點吞噬着面前少年,那一瞬間,竟讓人冷汗津津。
這是身體的條件反射。
玉如珩強行冷靜下來,一向從容的面孔竟也無端滲出幾分名為恐懼的色彩,他繃緊牙關,在臉上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我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他拍了拍溫行舟的手,試圖好商量“若有什麼問題,不妨坐下來好好說,下官也好為你效勞不是?”
聞言,溫行舟不怒反笑,手中的力度驟縮。
氣腔一度出現刺痛,溫行舟垂眸落在玉如珩膝蓋上,伸手捏住他的膝蓋,手指用力,頃刻便有骨頭吱嘎斷裂的聲音傳入耳中。
“啊——”
玉如珩被疼出滿頭汗水,他不斷調整呼吸,眸光不受控制的冷下來。
對于他的痛苦,溫行舟顯得很平淡,沉聲警告“剛才見你這條腿似乎好了,不過本侯不介意再打碎它一次!”
“瘋子!”玉如珩雙眼被紅血絲布滿,宛如困獸掙紮,眼底洶湧的恨意和恐懼深深糾纏着,早不複平日的從容自得。
他鉗住對面的手想要掙脫,卻發現内力四洩,四肢無力。
毒發作了。
剛才送進來的茶有問題。
意識到不對的他反而有種赴死般的從容,身體的恐懼也沒那麼強烈了,感受着身體一點一點虛弱,眼中隻有不甘的悔恨。
唇縫間滲出血色,他莫名笑起來“看來你早有準備啊。”
“沒辦法,你那麼狡猾,不用點兒手段還真逮不住你。”溫行舟從善如流。
“我再問最後一次,密函在哪兒?!”他已經沒有耐心耗下去了。
少年白皙的臉龐被血色填滿,一雙黑琉璃般的眸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嗓音又低又啞,帶了幾分瘋狂“密函?抱歉,我真沒見過。”
“嘭——”
溫行舟一腳踹在他肚子上,玉如珩瞬間如斷線風筝般飛了出去,猛撞在桌沿。
他伏在地上滾了幾圈,一口嘔出一灘鮮血,整個人都因為疼痛而止不住地顫抖着。
“來人……呃——”好不容易停止咳嗽,剛想呼喊,溫行舟便上前掐住了他脖子,眼底猩紅滲人“我的耐心有限,最後問你一遍,東西在哪兒!”他低吼道“說出來,看在你也姓溫的份上,我興許可以留你一條賤命苟延殘喘。”
玉如珩的臉越來越紅,窒息讓他出于本能地摸到身後硯台,毫不猶豫砸向對方,溫行舟從小習武,反應靈敏,很快偏頭躲開了襲擊,但也被硯角刮傷額頭。
看着這人死到臨頭還要挑釁的模樣,一股怒火霎時湧上心頭,他起身更狠的踹在他身上,一邊踹一邊問“老子問你密函在哪兒!”
玉如珩卷縮成一團。
“說不說!”他蹲下揪住他的頭,露出下面遍體鱗傷的一張臉,吐出的血沫沾在蒼白的臉頰,有種驚心動魄的頹廢。
如果是别人,按照玉如珩的性子,就算中毒也有辦法脫身,更不可能如此不要命的挑釁。
但對面的人是溫行舟,那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沒人知道他究竟有多瘋,除了溫昱。
外人眼裡的溫行舟,出生侯門,少年英才,可兩世的經曆告訴他,這個人不過是披着人皮的惡魔。
侯府下人都說溫昱命帶不祥,周圍野鬼環繞,因此本來隻是普通寒疾的腿不僅治不好,反而破天荒的殘廢了。
人也時常鼻青臉腫的出現。
溫行舟此人自負自大,但他裝的極好,在外人面前把自己僞裝成高冷端方的君子,可觀而不可亵渎。
可再好的皮囊終有脫下的時候,于是自己那個無人在意的弟弟,就成了他唯一的發洩口。
渾身數不清的傷痕,還有險些殘廢的腿。
無數個奄奄一息的日夜,他都拼命活了下來,他不僅要活下來,還要讓溫行舟付出代價。
可惜,對于這個同父異母的庶弟,溫行舟從來不會心軟。
他連連冷笑,像從前一樣,輕車熟路的用拳頭招呼在玉如珩的身上,絲毫不見平日冷靜端方的模樣。
無數帶着鐵腥味的液體從喉嚨往外湧。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叫人分不清東南西北,瞳孔也似乎被什麼厚重的幕布遮住,窺不清天光。
他有些自嘲,有些不甘,有些悔恨,甚至有些累,累到全身經脈無力卻依舊能清清楚楚感受到那鑽心蝕骨的疼痛。
人就是這樣,有時候命運不公,你也訴苦無門,就像他,即便重活一世,絞盡腦汁想為自己尋條生路,想要改變一切,可最終辛辛苦苦重塑的靈魂仍能被那人輕而易舉的摧毀。
溫行舟說的沒錯,蝼蟻終究隻是蝼蟻,沒有蜉蝣撼樹的本領,更不要祈求翺翔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