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不長不短。
溫行舟答應三日後給她答複,說不擔心是假的,畢竟溫行舟向來睚眦必報,如今在她這裡栽了大跟頭,接下來還不知道會在哪裡找機會報複回來呢。
原本想順勢威脅他和離,但如今的困境隻是暫時解決,溫行舟肯定要另尋機會報複,自然不可能會放手。
她查看了系統,距離任務結束還有一段時間,正好,她還有一件事要去求證。
案件一再轉圜,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罷黜文書很快下來,她被貶至皇陵守墓,不日便要出發。
江渺握緊了手裡的羅盤,沒有選擇放進包裹中。
赴任的馬車停在宮門前 ,車邊并站着一個侍女,一個馬夫。
行裝簡陋,此行山高路遠又危險重重,雀穗隻能暫時托付給李靖瑄,雖然兩人不是真正的主仆,但相處了一段時間,江渺也拿她當個朋友了,自然不希望她繼續跟着自己冒險。
馬車很快駛出城門,一路往南而行,三人走出繁華的京城,越過潮濕的閩南,天氣逐漸陰雨綿綿,夏日的雷雨不要錢似地撲向廣袤大地,在聲聲馬鳴踢踏中,歲月終于步入初夏。
一行人也終于過了令州地界。
山裡蚊蟲多,好在路過閩南時她在當地買了不少強勁的驅蟲藥膏,一路上才沒被小蟲子咬的滿身包。
是夜。
她看着地圖,估摸距離曲水縣還有一日路程。
沒了京城的眼線,他們早已卸下僞裝,馬夫不是别人,正是喬裝打扮過的玉如珩。
玉如珩雖玩笑着說是護送她南下赴任,但江渺不是笨蛋,也不是他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的,他同霜刃南下必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隻是借她打掩護罷了,如今皇都各方勢力焦灼複雜,這個時間點李靖瑄放他南下,必然是十萬火急的事。
三人下了馬車,朝路旁唯一一家客棧走去。
荒山野嶺的,客棧中旅人極少,隻有一兩個長相粗曠的漢子吃喝玩笑,一看就是混江湖的練家子,他們三人雖圍着帏帽,她如今還易着容,但不論她還是霜刃,體格自然不必男人,瘦瘦小小的,且不說她手無縛雞之力。
玉如珩倒長得高大些,可惜體格清瘦,還生了張秀氣俊俏的小白臉,怎麼看都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溫潤書生,怕是人家一拳就能把他撂倒。
于是乎,三人自打進來,便感受到了周圍若有若無的目光掃過。
玉如珩走在最前頭,眉目溫和的噙着一點笑意,對那些落在他們身上,幾乎算不得友好的目光視若無睹,腰間佩環随行走的動作在這寂靜的客棧内蕩開叮鈴鈴的清脆響聲。
活像闖進狼窟的小羊羔。
江渺自然不敢說話,隻緊緊跟在霜刃身邊。
這樣的荒郊野旅出了事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若非天色太晚萬不得已,他們不會選擇留宿,可進來了看這架勢,隻怕真是家黑店。
如今轉身再走恐會打草驚蛇,霜刃留意着玉如珩的動向,悄無聲息把藏在腰上的短刀壓了壓,隻待有任何風吹草動便立刻出手反擊。
“老闆,我們四人住店,還有房間嗎?”
玉如珩站在櫃台前敲了敲,櫃台後面忙碌的男人擡頭看他,一雙粗眉小眼笑起來就隻剩兩條滑稽的縫隙,他不動聲色打量過面前的年輕人,氣質溫溫和和,穿着打扮不俗。
連忙道“有的有的,客官要幾間房啊?”
他本想說一間,畢竟此地不宜久留,分開容易出事,但想了想他們如今‘兩男一女’的陣容,為了不引起懷疑,隻能說“兩間”
“好,客官你稍等。”掌櫃埋頭掏出房間門鑰匙,趁機瞥了後面兩人,眯着眼睛極力想看清鬥篷下的面容,卻被玉如珩擋了回去。
“小牛,帶三位客官去樓上。”他對上玉如珩的視線,擠出個十分谄媚醜陋的笑。
話音剛落,後面簾子裡又出來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年紀依舊不大,卻有一身健碩的腱子肉,走起路來地動山搖,和他的名字十分不搭。
玉如珩不可見地微皺了皺眉。
什麼小牛,應當叫大牛才對。
名叫小牛的年輕男人走出來,冷漠地看向他們,在玉如珩耐心告罄前,他終于開口“幾位客官,樓上請。”
不像開客棧的,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窩。
就連江渺都看出來不對勁“霜刃姐姐,我怎麼覺得有些奇怪啊?”
霜刃低頭看她一眼,回了個肯定的眼神。
沒錯,你的感覺沒錯。
破舊的客棧一共也沒幾間房,男人将他們引至走廊末尾,指了指最後兩間房,道“這裡就是,客官好生休息吧,有什麼需要喚我一聲就成。”
說完卻不肯走,江渺無奈,隻能硬着頭皮跟在玉如珩屁股後面,走進了最右邊的房間。
關上門,玉如珩站在門邊沒動,她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正想問,見他噓了聲,沖她搖頭。
江渺頓時不敢說話,就這麼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像個泥塑的小人兒。
玉如珩側耳聽了會兒,一轉頭見她傻站着頓時給逗樂了,替她取下帽帏“累了一天了不困嗎?去床上睡會兒吧。”
江渺難以置信“可是我還沒有洗漱”
“先睡,穿着衣服眯一會兒,這裡古怪的很,我們待會兒就走。”
“那我還是不睡了”江渺努力睜大困乏的眼睛,讓自己顯得精神抖擻“不然等會兒我怕我起不來。”
聞言,玉如珩無奈一笑,忍不住捏她的臉,開玩笑道“去睡吧,要是真叫不醒大不了我背着你走嘛。”
“真的可以嗎?”江渺一臉雀躍“我還沒體驗過睡着逃命,感覺好刺激。”
“刺激個頭啊,快去休息吧”玉如珩故作嚴肅的點了點她的額頭,苦口婆心道“你也知道是逃命,不好好休息怎麼跟人家鬥智鬥勇呢?”
江渺吐了吐舌頭,轉身往後面床上爬過去,本想再跟玉如珩說兩句話來着,不知道是不是這幾日趕路太累了,剛一沾床整個人就跟吞了安眠藥似的,怎麼也動不了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能一個小時,也可能有兩個小時,總之不會太久。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什麼聲音在耳邊窸窸窣窣,擾人清夢。
朦胧的夜色鋪滿了整個房間,江渺睡在床的外側,恍惚間被人推一下。
她睡眠淺,很快便醒了過來。
玉如珩不知所蹤,隻有一個黑影停在窗前望着她,她當即吓了一跳,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好在那人飛快出手捂住了她的嘴,這才沒讓她叫出聲音。
霜刃一隻手捂着她,無聲搖了搖頭,在她的安撫下,江渺終于平複好差點驟停的心髒,跟着她蹑手蹑腳的來到窗邊。
明天應當是個好天氣,窗外黑天一片星朗點綴,月光猶如薄紗。
“樓梯口有人守着,我們隻能從這兒走了”
霜刃打開窗,示意她跳出去,江渺探出去望了望,腿肚子忽然有點兒抽筋。
一樓牆邊有輛墊着稻草的貨車,此時玉如珩正站在一旁擡頭看她,雙手抱胸,十分悠閑地沖她笑了笑。
雖然視線朦朦胧胧的,但目測了一下一樓到二樓的距離,起碼能有個三四米,跳下去雖不緻死但也要摔地夠嗆,她咬了咬牙,在霜刃狐疑的目光中打起了退堂鼓。
“我那個…其實好像有點兒恐高來着”她試圖商量“我們當真不能走樓梯下去嗎?”
“有人守着,從樓梯出去容易被發現,到時候恐怕想走都走不掉了”霜刃解釋道。“這樓并不高,跳下去頂多有些擦傷不會傷筋動骨,況且郎君還在下面接應你,江姑娘就放心跳吧。”
她望了望門口,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轉頭催促“要快些了。”
話雖然這樣說,江渺依舊不敢動。
霜刃先将她攙扶到窗口上。
望着下面的玉如珩,她用氣音喊了一聲“玉如珩,你可千萬要接住我啊?”她大好年華,還不想缺胳膊斷腿。
聞言,玉如珩倒沒有太大的反應,隻穩重地點了點頭。
她趴在窗口又看了兩眼,英勇就義般爬上窗口。
霜刃很有耐心的安撫“沒事,心理作用罷了,你别往下面看,就閉着眼睛跳,郎君絕不會讓你出事的。”
這根本不是摔不摔的事,這是屬于生物本能的恐懼。
她顫顫巍巍的蹲在窗口,手指緊緊攥緊霜刃的衣服不肯撒手,不斷的給自己洗腦,做心理準備:沒事的,沒事的,一咬牙的事兒,也沒多好高嘛,哈哈哈哈,我一隻腳就夠着地了。
她剛準備不管不顧的起身往下跳,手中的衣服驟然脫手,緊接着被人一推,整個人都飛出了房間。
她驚恐的回頭一眼,恰好看見房門被人打開,原先那些客棧的掌櫃小厮一擁而入,兇神惡煞的同霜刃纏鬥在一起。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整個人被人從背後接住,落入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玉如珩抱着她飛快上了馬車,與此同時架馬急行,霜刃一腳踹飛後面的人,從窗口飛出,穩穩跳落在車的頂部。
江渺驚魂未定,馬車已然趁着夜色奔出數裡。
直到天空翻魚肚白,他們才精疲力盡的停下休息。
小路蜿蜒,自然沒有客棧供他們休息,隻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城隍廟。
城隍廟的大門被風吹地吱吱作響,門外,馬兒附身低頭吃着草,霜刃在馬車睡了小會兒,醒來後便一言不發地取出藏在鞋内竅門的匕首,然後往林子深處走。
“不來了不來了,下不過你,每一把都是輸,真沒意思。”
玉如珩聞言挑眉一笑,将地上的兩顆圓潤石子撿了起來。
經過剛才的驚險逃生,江渺瞌睡都跑光了,方才她與玉如珩在玩跳井棋打發時間,這種棋隻需要幾枚石頭和幾根交叉的線就能玩,是江渺小時候在姥姥家學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