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家内部還挺民主的。
雖然姑婆這個輩分最大的人堅持反對,但投票結果六比一後,大家欣然決定跳反。
進入春天的某個午後,漩渦蘆名輕易繞開了大名府的守衛,在宮城一角,見到了那位貧窮貴公子。
貴公子是真的很貧窮。
漩渦蘆名辨别了一下,他雖然穿着狩衣,但布料居然是麻的——
還有這附近的環境,低矮的房屋,幹枯的樹,侘寂的庭院。
以時下的審美來說,簡略的可稱高潔。
但以忍者們不太講究的眼光來看,連個水井都沒有的破地方,過起日子可太痛苦了。
顯然,大名是懂磋磨人的。
那邊廂,坐在廊下的貴公子原本在看一本曆書,見院子裡突然出現了個陌生人,雖然也驚訝了下,但很快接受挺良好。
怎麼說。
他對忍者的了解,可能比外樣大名還淺薄,但就沖這個反應,他肯定比外樣大名穩重。
漩渦蘆名瞬間完成了基礎判斷,接着,他在雙方對上視線的下一秒,躬身對這位禦曹司行了個禮。
“請您日安。”
一刻鐘後,室内。
禦曹司和漩渦蘆名對坐兩邊,中間隔着一張缺角的案幾。
漩渦水戶盤腿坐在不遠處,低着頭,正認真的玩着自己衣服上的穗子。
明明是這樣嚴肅的場合,蘆名卻完全不介意她在場——
不,不如說正是因為場合足夠嚴肅,所以他随時等待對方莅臨指導。
禦曹司這邊,大概是幾個月來偷情都打着她的幌子。
他滿以為這次的見面,也跟她來找公主有關,所以隻稍微驚訝了下,便沒再對場面提出什麼質疑。
漩渦蘆名甚至看到他露出了個“這也沒辦法啊”的笑容後,熟練從袖子裡掏出了幾粒糖給她。
小女孩做出被吸引了注意力的樣子,丢開穗子,擡手去接糖。
全撿走後,還孩子氣的用小拇指在對方掌心點了點。
漩渦蘆名:……
漩渦蘆名居然一點都不意外。
她之前叫姑父就挺順口——
既然準備投資對方,那肯定不會露出真面目恐吓到他
——他們水戶啊,可是很認真的在散發着可愛呢(笑。
事實上,在來之前,漩渦蘆名滿以為前置工作都被做完了,這次聊天大概會簡單,但隻在相互介紹的環節,就突兀冒出了個大雷:
這位禦曹司,他居然是有未婚妻的!
還是國内大城主家出身的,高位公卿之女!
漩渦蘆名:……
漩渦蘆名心說也對哦。
去年他媽險些都要上位了,肯定不會毫無準備。
作為先代大名寵愛的妾室,努努力多吹幾次耳旁風,肯定能給兒子安排個相當不錯的女人。
老頭震驚一閃而過,猛地轉頭去看水戶。
——你這背調沒做好啊,馬失前蹄了吧這是?!
結果……
結果水戶反而像是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似的,對上眼神後,居然露出了個茫然的表情。
你看我做什麼?
蘆名心說我倒是想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啊!
對面,禦曹司神态堪稱平平無奇,淡定的說:“我知道規矩的。”
“唉?”
“就是,忍者不能直接參與貴族事物,對吧?”
禦曹司歎了口氣:“所以這件事上還請您諒解,事到臨頭,舉旗的事,還需要我未婚妻家先行挑頭。”
隻不過那邊是文臣,現在還被忌憚着,兵力超弱——
雖然可以負責串聯策反,折騰大義,但到決戰的時候,還是需要漩渦出力。
年輕的貴族鄭重躬身,話裡話外隻有一個意思:
我需要他們,也需要你。
看在大家利益一緻的份上,可以允許我兩個都要嗎?
貪的可以說是很高雅了。
禦曹司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說着挺不要臉的話,眼神卻出乎意料的赤誠。
他直視着漩渦蘆名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我會給您回報的。”
“事成之後,我将正式诏令,不,我可以在自己繼位的國書裡,附上為渦潮氏正名的文書,傳閱的同時,等于直接通告了大陸各國——”
漩渦蘆名聽到這裡,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
水戶看上的,就是這個吧?
眼下的世道,忍者是忍者,貴族是貴族,兩者絕對不會混淆。
戰争已經延續上百年了,亂世中,活不下去的平民很多。
他們有的獨自逃入深山,但更多的,會被各地的領主貴族收為佃戶和農奴。
同等的條件下,其實忍者家族也有這樣的餘裕,甚至能表現的更和善,但不論是哪一國的平民,都從來沒想過去依附他們。
這是一種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潛移默化形成,但就是很根深蒂固的社會共識。
事實上,不止平民,就連忍者本身,也不會去做類似的招攬——
往近了算,有在渦之國活成了都市傳說的漩渦一族為例;
展望将來,還會有特意選址在偏僻處的木葉忍者村。
雖然後者締造了足夠安穩的環境後,有很多流民選擇在木葉附近安家,并且形成了另外的村落,但直到那個年月,雙方都不會正大光明的合流。
這裡頭有條泾渭分明的線在。
同理。
外樣大名雖然什麼都不懂,隻會用對待武士的方式對待漩渦,但從頭到尾,都沒想過真的封他們做武士。
于是漩渦隻能做家臣,哪怕是非常不像守護忍的……守護忍。
漩渦蘆名垂首看向眼前躬身的年輕人,心說看樣子他是真的很想上位了。
想的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他居然願意用自身所處的位置背書,把漩渦從忍者那邊,徹底擡進貴族的體系嗎?
想到這裡,老族長的神色也沉靜了下來。
雖然半路殺出了個未婚妻家族,但作為補償的這枚籌碼,不說驚世駭俗,卻也稱得上前無古人。
如果真的能兌現……
老頭心下波動萬千。
是,當家臣,是不如當姻親。
但有了姻親,也不過是和主公更親近的家臣罷了!
正名之後不一樣的。
有了正式的名分,那之後維系漩渦一族利益的,就不再是主公的私情偏愛,而是尊卑,是法禮,是整個貴族體系——
媽的說難聽點,但凡這波成了,以後就算是姓宇智波的,也不能随便對漩渦動手!
禦曹司城府還淺,勉強撐到現在,愣是沒等到回答,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抿了抿嘴唇,斟酌着開始加碼。
“我可以給漩渦更大封地。”
他說:“不是忍者族地那種,住久了約定俗成的領地——”
“是正式劃分下,有印信,有城屬,可以收稅的城池!”
“民衆另說,但軍隊可以自募……”
說到這裡,年輕的貴族公子頓了下,忍者戰鬥力這麼彪,應該不是很需要軍隊吧?
但——反正呢!
話都說到這兒了,但凡能多列出一個條件,都是他的誠意!
漩渦蘆名靜靜的看了眼前的年輕人一會兒,鄭重的答應了。
不會有比這更好的條件了。
老頭相信漩渦水戶的判斷:前大名的兒子其實還有好幾個,雖然被趕遠了,但也不是絕對接觸不到。
她會選他,說明他就是最優解。
‘可以做貴族啊……’
老頭想:大概也隻有恰巧是這麼個性格的人,處在這樣一個節點下,擁有兩個都想要拉攏的“妻族”時——
才能豁出去許諾這種事吧?
對面,禦曹司在得到回應後狠狠的松了口氣。
他起身進屋,取了個盒子出來。
盒子裡放着一串編織精細的紅繩,繩結上挂着枚金珠。
這,是禦曹司的母親,那位先大名妾室留下的遺物。
年輕的貴族公子磨蹭着盒子上的家紋,半晌後,才歎了口氣,反手将其丢開。
他取過不算鮮亮的紅繩,鄭重系在了水戶的手腕上。
這是誠意。
也是他現今唯一還算拿的出手的,可以交付漩渦一族,當做是信物的東西了。
漩渦蘆名安靜的注視着這一幕,從年輕人的動作裡,察覺到了一股毫不掩飾的偏愛。
怎麼說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離開宮城的路上,老族長單手抱着孫女,一邊跳過屋檐,一邊輕聲感歎:“禦曹司很喜歡水戶呢。”
水戶說當然啊。
“畢竟是我找到他的嘛。”
想想看哦:
一個陡然失去一切的貴公子,無聲無息的呆在宮城的角落裡。
孤苦無依,自怨自艾,還惶惶不可終日。
新年時分雖然熱鬧,但十分的熱鬧都是别人的——
甚至就是在上一次這樣的熱鬧時候,他在一片混亂的兵戈聲中,猝不及防失去了一切。
年輕的貴族坐在低矮的屋舍裡,看着眼前連燈火都照不亮的須臾之地,靜坐的越久,越懷疑連自己都會像影子一樣,消失沉寂在黑夜裡。
然後,猝不及防的,傳來了“砰”的一聲輕響。
一枚罩着緞面的木球,挂着精緻的穗子,滾動着碰到了屋舍前的台階。
他在聽到切實聲響的下一秒,幾乎是手腳并用着跑出門去——
然後在障子門帶起的風中,他看到台階下彎腰撿球的孩子。
她慢吞吞的“啊呀”了一聲,抱着頭仰臉,紅色的雙丸子頭下,垂着一對比兩鬓發梢還低些的金質吊墜。
金紅交錯,竟然熠熠生輝。
小小的孩童眉目精緻,站在廊下,就像是無邊無際的夜色陰影裡,突兀開出一朵虛幻絢爛的花。
然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這聲音更真實了,還夾雜着一些不間斷的柔聲呼喊,很快,不遠處就出現了追逐她而來的美貌女性。
那是一場無法細究的一見鐘情。
依靠,安慰,溫情。
年輕的貴族,和家族邊緣的女忍者,兩個人從對方身上,攫取着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
但結果無疑是好的。
對禦曹司來說,那夜之後,除了體貼愛慕他的女性,還重新聯系上了早有婚約的家族,并且發現了另外一方可以幫忙的忍者勢力——
兩相疊加之下,甚至帶來了他重新上位的轉機。
作為這一切的起點,那個在午夜時分,抱着球仰頭看他的孩子,對當事人而言,無論如何,都必然會具備着絕對蓬勃向上的象征意義。
漩渦水戶想到這裡,在爺爺的懷裡安靜打了個哈氣。
“我可不是那種做好事不留名的傻孩子哦。”
畢竟細究起來,她想搞事的最初目的之一,就是拿到所謂的“正式封号”,可以當姑婆嘴裡那種“貨真價實”的公主。
漩渦蘆名:……
漩渦蘆名在夜風中擡手抹了把臉,心說誰敢說你傻啊。
他強行壓下沒由來的無語感,看着小孩手腕上的紅繩金珠,轉移話題似的叮囑她說,“這是很重要的東西,水戶知道要好好保管的吧?”
水戶懶洋洋的“唉?”了一聲。
小女孩對着碩大的月亮搖了搖手腕,無所謂的說:“并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哦,公主那裡有整整一匣子,一顆的市價也就幾百兩吧?”
“一點都不重要哦。”
“……”
漩渦蘆名滿臉無慈悲,心說行吧,不重要就不重要。
——我要不是剛剛用這東西跟人結完盟,我還真信了你的鬼話了!
如此這般又過了一個月,到了春耕時分。
這在戰國時期算是個大禮,渦之國數的上号的公卿們,再次集聚大名府。
未婚妻家也來了。
漩渦蘆名一直等着這一天,或者說,等個三方齊聚的機會,好正式确定篡位時的分工,順便也能和對家通個氣,磨合下事後要瓜分的利益。
在老族長的設想中,必要時刻,甚至可以發揮忍者的特長,去跟蹤或者幹脆監聽全程——
當前的大環境,對忍者是真的不友好,絕對金本位的準則下,忍者工具化的特别嚴重,很可能被人畫餅,利用完了就丢開。
女人懷孕了又怎麼樣,貴族不會缺兒子,抛棄起來根本沒成本!
老忍者是第一次搞類似的事,還挺怕同盟出意外的。
結果怎麼說呢。
意外比他想象中來的還快。
注:這裡不是誰先動手了,又或是大名暴斃什麼的。
隻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禦曹司的三角戀,很突兀的暴露了。
這姑且算是一樁陰私事吧?
反正漩渦蘆名聽到風聲的時候,事情都已經結束了,他們這邊放人出去探查,也隻打聽到了大概。
總結一下,就是未婚妻家确實來了,然後未婚妻按照禮節,進宮城去見了禦曹司一面。
再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漩渦姑姑也很湊巧的出現在了現場。
三個人這樣那樣的撕吧在了一起。
鬧出了動靜後,是年幼的小公主先發現的,之後順勢驚動了大名夫人,再往後,便是大名本人。
這事直接三堂會審了。
雖然漩渦一族的族長,到現在都還算是懵逼着的,但彼時彼刻,漩渦姑姑卻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了恰當的地方,甚至在大名本人露面的瞬間,哭訴出了恰當的話。
她說:【您當初說的那些溫情軟語,難道隻是為了誘惑于我,好報複我們一族對您父親做過的事情嗎?】
漩渦加賀谷:……
直男長老心說我當時要是在場,一定會斥責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篡位這種舊賬,那是能随便拿出來翻的嗎?!
但在當時,聽到這句話後,大名的态度卻意外的變了。
他幾乎是愉悅的,面對了侄子做出的這件“醜事”。
自找污點不說,還不自愛——
漩渦一族的主支嫡脈就算了,這個女人算什麼啊?
旁系又旁系的邊緣人,初次露面就是在帶小孩,入宮城時挂靠的名号是女房,也就是侍女。
仆從哦。
這麼饑不擇食的嗎?
而且還是故意報複……
現在鬧出來又怎麼樣?
有孩子了又怎麼樣?
這種情況下結親,比結仇還不如,不止徹底推遠了漩渦家的忍者,有漩渦家的這個女人在,他和未婚妻家也會有嫌隙。
結果和幕後那個人預料的差不多:
外樣大名并沒有做出特别嚴厲的懲罰,端着長輩的架子雷聲大雨點小的訓斥了侄子一通後,直接以“有孩子了就該負責任”為理由,讓禦曹司娶姑姑做了夫人。
王子娶女仆,女仆還壓了原本高貴的未婚妻一頭——
可以說是同時膈應了兩撥他讨厭的人了。
大名特别滿意。
但怎麼說呢。
這件事看似是漩渦姑姑惹了禍,不止被上位者鄙薄、還被當了羞辱人的工具,
但細究内裡,她确實成功得到了名分。
貨真價實的名分。
大名當時随手指了下宮城後山的麓川,她的稱号雖然兒戲,但也正式确立為了麓川殿。
當晚,漩渦家滿頭霧水的開了場族會。
漩渦蘆名坐在上首主位,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看水戶。
啊。
怪不得說信物不重要——
——你這是根本沒想過給他拖延反悔的機會,直接在事前把關系綁死了啊?
旁邊,并不了解族長在腹诽些什麼的長老們,很認真在說正事。
首先:“這是件好事吧?”
“是吧?”
“是的哦。”
“那美由紀的待遇要改嗎?”
美由紀是姑姑的名字。
依照忍者家族樸素的規則,既然重要性有了變化,那她在族内的位置,自然也會出現相應的變化。
以地位論,顯然不能再當邊緣族人去對待了。
漩渦萘萘須對那位禦曹司的生活水平有所耳聞,當下便說:“我們抽空給她給送點用品金錢吧。”
麓川殿雖然是尊稱,但尊稱又不能當飯吃。
“正好也對隐晦的禦曹司示下好,我們不是說好要支持他了嗎?”
這話才落,旁邊的漩渦水戶直接驚詫出聲。
“什麼啊。”
女孩子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姑父,不,我是說那個讨厭鬼,他不是為了報複我們,才接近的姑姑嗎?”
“姑姑也是做了蠢事呢,我們明明是大名的家臣,她卻和前大名的子嗣産生私情——”
“要不是大名殿下主持公道,她連個交待都得不到,這是給家裡惹事了吧?”
“我們做什麼要管他們啊……”
小女孩鄭重哼了一聲:“這樣做,不會辜負大名的一片好心嗎?”
話音落下,室内空氣稍顯一言難盡的陷入了靜默。
漩渦一期沒忍住,原地嗤笑出聲。
他原本想說“大名好心個屁啊”的,但仔細一咂摸,水戶這話雖然孩子氣,結論卻是有道理的。
篡位總得準備吧?
真幹怕是都得明年了,現階段為了撇清關系,還真是順着這個思路冷處理最好。
長老面色微動,轉頭去看族長。
族長其實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
漩渦一族來到大名府後,整體行事突出的就是一個生疏。
忍者揣摩人心,多集中在出招和陷阱上,思維模式比較生死一瞬——
豐富的經驗,雖然可以幫他瞬間看清外樣大名的性格,卻不是很能在後續相處中,摸透他那個貴族化的神奇腦回路。
漩渦蘆名現在不想追究姑姑是怎麼在懷孕禁閉時出的家門,也不想追究那三個人是怎麼遇到的——
他甚至不在乎公主為什麼會恰好出現,而那句戳中大名的哭訴,又是誰教她的。
反正這事既然是被安排好的,那現在結果,應該也在預料當中。
與其亂猜亂應對,不如直接聽始作俑者的算了!
漩渦蘆名隐晦的盯了水戶一眼,轉頭拍闆道:“這事冷處理。”
長老們沒有反駁,次第應聲說好。
族會在一片平和中欣然結束。
之後斷斷續續又是一個月。
漩渦蘆名雖然很想做點什麼,但因為不确定計劃的全貌,居然隻能暫且安定的當個混子。
這一日,思索許久的老族長在教孫女封印符文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
“還要冷處理多久啊……”
老頭假模假樣的歎氣。
水戶聞言驚訝了下,丢開毛筆,意外道:“爺爺居然很着急嗎?”
爺爺說不啊,主要是有别的事。
“千手家的夫人還記得嗎?”
“記得。”
水戶點頭:“佛間大人是舅舅,夫人是舅媽。”
漩渦蘆名被這個意外的答案閃了一下,但仔細一捋,雖然是遠房的,但以親緣關系論,這麼叫還真沒錯——
不過就近的話,叫公公婆婆更合适吧?
這個念頭突兀閃過,蘆名的心底悚然就是一驚。
等等。
不對。
老頭隐晦的瞥向水戶:
雖然已經四年過去了,但是不是從來沒人告訴過她,她出生就被許出去了?
雖然當初是貨真價實的一片好心,還頗費了點功夫——
但現在想想,怎麼跟作了大死一樣呢?
那邊廂,漩渦水戶後知後覺的發現了爺爺的怔愣,疑惑的推了推他的手臂。
漩渦蘆名陡然回神。
他不甚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直接跳過了這一截,說正事。
“我們和千手一族是同盟,當年退出正面戰場時,也承蒙對方照顧。”
“去年千手夫人懷孕,這邊因為大名的事沒去,生子時趕上整族搬遷,人多事忙,也沒有去。”
“現在孩子将要滿周歲了,無論如何都該去露一面。”
别管以後當不當貴族吧,忍者這邊的關系肯定不能淡了。
“扉間,哦,就是那個新出生的孩子……”
老頭說到這裡,愣是沒敢提“小叔子”這樣的稱呼,頓了頓後,幹巴巴的說:
“他還是你表弟呢。”
“這樣啊。”
漩渦水戶像是挺新奇的重複了下,“表弟嗎?”
說完,露出了個若有所思的神情。
漩渦蘆名:……
漩渦蘆名原地PTSD,當場表示:“算了算了,周年而已,倒也不是特别的急——”
“沒事啦沒事。”
紅發的小姑娘已然習慣了自家爺爺突如其來的一驚一乍,當即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事情本來也不會拖很久,畢竟孩子月份大了的話,流掉時很傷身體的。”
漩渦蘆名松了口氣,根本沒過腦子的附和說是啊:“女人生孩子不容易,流産更是,說不好一屍兩命——”
等等。
老族長再次原地驚詫。
什麼玩意兒?
流産?
誰?
他侄女肚子裡那小孩,不是漩渦家拿來翻盤用的嗎?
“不是哦。”
漩渦水戶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友邦驚詫的眼神了,習慣成自然後,她根本懶得細究爺爺到底在驚訝什麼——
畢竟在她看來,很多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弟弟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吧?
是,有了弟弟,等他長大再支持上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完成身份轉換——
但她想要是想走這條路,直接讓姑姑去接觸大名不好嗎?
省掉了麻煩的篡位環節不說,那還正好是個糊塗蛋。
歸根究底,漩渦水戶産生訴求的原因非常簡單:
她當過家臣的女兒了,體驗不是很好,為了不至于走進宮城後,見個人就要行禮,準備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換個公卿女兒的身份。
能有封号就更好了。
她想當正式的公主,最好還能有個好聽的院号。
哦,姑姑的麓川殿那種不行,雖然還算好聽,但本質是輕蔑,不夠吉利。
這種情況下,等篡位的這一年她都覺得長了,才沒那麼多的閑情逸緻,再等一個弟弟花十幾年出生長大呢。
本質工具人,懷上他是因為有用。
碰上更有用的場合,自然也可以随便的流掉他。
漩渦水戶想到這裡,又深深的看了眼自己印象中已然被定義為“不太聰明”的爺爺,開始慢條斯理的跟他講道理。
就她至今為止的體感而言,貴族的體系是很講究平衡的。
他們家,和未婚妻的家族,就算說開了,知道是合作者,但事到臨頭,也要争先後手的。
漩渦家最大的缺陷,是【忍者】這個出身。
條條框框太多了。
如果想要安穩上位,無波無瀾的完成忍者到貴族的轉變,那就絕對不能留下能被質疑的明顯漏洞。
不論什麼時候開始篡位,它必須是禦曹司自己産生了野心,支持他的公卿家族主動掀起才行——
這件事裡,漩渦隻能當刀,表現的越像是被攜裹越好,最好能在對峙的最後一刻再倒戈。
既做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做無可奈何的一朵白蓮花。
說到這裡,問題來了:
未婚妻的家族做出頭鳥,總得有好處吧?
他們接受漩渦家平起平坐,是因為己方戰鬥力真的拉胯,沒刀确實不行。
但現在是什麼情況?
麓川殿哦?
名分是漩渦家女人的了不說,繼承人也要被漩渦家的女人生出來了——
他們費勁巴拉搞完事,就算上位後,成功嫁了女兒過來,又能撈到點啥?
要是一般二般的收益,那還不如安分給現大名做臣子算了!
“所以這個時候,我們要适當退一步。”
最起碼把已經拿到手的東西,放掉那麼一兩樣,才符合當下所有人的期待。
【武力】
【孩子】
【名分】。
已知【武力】不可動搖,【名分】是她費勁巴拉這一通的最終目标——
那排到最後,就隻能讓孩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