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幾人到了長老殿前。
早早便沒了紀鶴雲的蹤影。
長老殿門被一陣疾風吹開,向裡看去,沈從歸站在殿中央,面前跪着個抽噎的卿遲落,他眸色冷冷地看過來,聲音伴着符咒而至:“帶她入榮居閣見掌居長老,白一跪進來!”
話音落地,無形的數個手掌緊緊桎梏白衿何的四肢,将他以拖拽的形式拉進了長老殿,硬生生跪在了沈從歸的面前,而卿遲落則在還未反應過來時,便被以同樣的方式拖到了殿門之外,雙膝布料盡破,隐隐露出那片泛青泛紫的肌膚。
“轟”得一聲,若驚雷閃過,殿門緊閉。
林清蘅連忙去扶卿遲落,學着紀鶴雲的樣子關切道:“卿姑娘,你沒事吧。”
卿遲落就着他的力道遲緩地站起來,卻似無法忍受雙膝之上那鑽心的疼痛般,扭曲着臉,眼角泛上一片難以忽視的紅,她搖頭道:“沒……沒事。”
林清蘅伸手為她膝蓋上渡了層靈力,以微薄的涼意來鎮緩疼痛。他又擡眼看着巋然不動的殿門,目露擔憂,他向良逐鹘請求道:“……黑一兄,我去将卿姑娘安頓好,勞煩你先在此處看着些可好,我擔心眉悠兄恐怕要受罰了。”
良逐鹘關注點不在這兒,問道:“你怎得不叫我眉悠兄。”
林清蘅噎住,悻悻解釋道:“喚你二人皆為眉悠兄,難免難于辨别,容易混淆。”
良逐鹘這才回了上一句道:“他死不了。”
良逐鹘果斷轉身朝着榮居閣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他步伐太快,還是林清蘅憂心忡忡晃了眼,林清蘅總覺得這人腳下生風,一步十丈,若再不跟上,怕是便沒了蹤影,連忙扶着卿遲落追上去,卻顧忌着卿遲落,隻得又放緩腳步,還叫道:“黑一兄。”
許是良心發現,這聲入耳。良逐鹘停下了腳步,轉身,遙遙地望着林清蘅。
林清蘅忙道:“那你幫我把卿姑娘扶回去可好,我在此處等着眉悠兄。”
良逐鹘的視線落到卿遲落的臉上,打量了番,方才對上林清蘅的目光,說道:“他不需要你擔心,你還不如擔心擔心那個叫紀……什麼的人。”
林清蘅一個腦袋兩個大,前有鶴雲兄,後有眉悠兄,現在他手裡邊還有個卿姑娘。再傻的人兒也聽出來良逐鹘那不願幫忙的意思了,他隻得先顧好手裡頭這個,側頭對着卿遲落輕聲道:“卿姑娘,扶好我的胳膊,我先帶你慢慢走去榮居閣。”
卿遲落慘白着張小臉,她深知自己成了他人累贅,此刻卻又無可奈何,垂落着眼,慢聲說道:“……謝謝你,麻煩了。”
林清蘅說道:“要謝便謝鶴雲兄吧,他好生記挂着你。”
看着這幅友愛和諧的畫面,良逐鹘了無興趣。
良逐鹘也不顧忌着旁人目光,直接步伐鬼魅地快速回到了宿處,阖上門,他直奔惟悔劍,說道:“劍鬼,出來。”
惟悔一夜未睡,被扔在妖都街道擔驚受怕了一晚上,生怕這倆人都把自己忘在那兒了,直到今日清早,良逐鹘才似是剛想起來他般,将他撿了回來,但經過扔劍撒氣那麼一出,惟悔也曉得,這鬼主極其不喜自己。
他半分不敢耽擱,連忙從劍中跳出來,雙膝條件反射般磕在了地面上,他讷讷地叫了聲道:“鬼主有何吩咐。”
良逐鹘見他跪得幹脆利落,自己向下坐去,後頭霎時幻化出個石椅将他穩穩接住,他翹着條腿,眉宇如鋒,眼睫遮蓋住漆黑瞳孔中大半光影,威壓逼人。他說道:“你在白衿何面前也是這般,一言不合便跪在地上悉聽尊便?”
惟悔低着頭,視線隻敢攀及良逐鹘腳尖的位置,他回道:“……有時如此。”
“有時?”良逐鹘的指節在膝蓋上不時叩上兩下,分明是敲在柔軟的布料上,惟悔卻覺得如同聽見了敲骨之響,他腦海中掠過萬千傳聞中惡鬼堂逼刑的殘忍手段,齒間發酸,遍體生寒。
良逐鹘問道:“有時是指什麼時候?”
惟悔如實回道:“……我犯錯之時。”
“你犯了何錯?”良逐鹘像是同人閑聊般,有來有往的,絲毫不覺他在此處逼問屬于白衿何的劍鬼有何不妥。
一隻鬼罷了。
半分能耐都沒有。
若是千年前這鬼剛死之時,尚且保留着在人間窮極一生修來的靈力能耐,還夠看些,但萬兵劍冢結界中時光翻倍的茫茫萬年,讓他連名字都忘了,隻能淪落到同劍一名,他人間苦修早便被劍吞了個幹淨。
所以才說這萬兵劍冢之劍天下人求之。
不過那些人用錯了法子,以為劍鬼方為劍之魂,實則,不殺劍鬼,何得劍靈。
良逐鹘的視線毫不掩飾地洩露了他心中所想,殺意傾漏半分。
惟悔忙道:“我……我說蠱主面醜。”
他心驚膽顫地等着鬼主收拾自己,卻聽見良逐鹘那毫不掩飾的笑聲。
“面醜?”良逐鹘說道:“他早該換張臉了,原先那張臉不便好好的,為何要換。
“當真是被空寂癡給帶壞了。”他說道。
惟悔不敢應和。
良逐鹘又問道:“你為何喚他蠱主,而非小蠱主。”
白衿何謀權篡位也不至如此。
蠱主未死便取而代之。
這劍鬼居心叵測?
不似有這腦子。
惟悔悻悻道:“鬼主與蠱主之間的……情趣,我定不能取來用,若我來喚小蠱主,未免太過大不敬。”
情趣?
良逐鹘黑了臉,停了叩着指節的動作,問道:“你打哪看出來的情趣?”
惟悔不敢再答,這話,如何作答都是死路一條。
良逐鹘問道:“白衿何教你的?那你是不是還教了你我倆郎有情、妾無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惟悔:“!?”
這是他能聽的嗎。
完了完了,要死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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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沈從歸面前,渾身上下用不上半點力氣,這滋味糟透了,就像是一桶從天而降、結了寒霜的冰水從頭淋到腳,告訴着白衿何他如今還是修為淺薄、不堪一擊。
白衿何面上雲淡風輕,還有心思問道:“大長老,為何要我跪在這兒。”但心底怒氣打着顫,繞着圈得往上竄。
所有技不如人都在同走馬燈般提醒着他既定的結局——慘死他人刀下,那人還毫不費力。
沈從歸垂眼看他,問道:“拜入我門下連句師傅都叫不得?你昨夜私逃下山,身上沾滿了妖的氣息,方才還昏昏欲睡、視晨練修劍如兒戲,你說你為何跪在這兒。”
妖的氣味?
白衿何想起與那白衣女人近身而戰。
想不沾上妖味兒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