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沈從歸的鼻子倒是好用。
白衿何的視線筆直地盯在沈從歸腰間白玉上,能屈能伸道:“任憑師父處置。”
怪不得良逐鹘都乖乖叫上一聲師傅。
白衿何瞬間覺得氣又消了幾分,還落井下石道:“那黑一昨夜也逃到山下,我二人還在妖都碰了面,師傅怎得不罰他。”
沈從歸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道:“我可未曾在他身上嗅到妖的氣味,你說他入妖都,可有證據?”
好家夥。
鼻子偏偏在他身上靈是吧。
白衿何哪有什麼證據。
他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幹出來小學生告狀這類事。
還失敗了。
見白衿何不答。
沈從歸肅穆道:“白一,目無尊長,入寂言洞面壁七日,偎慵堕懶,入刑思閣領五鞭,無中生有,加五鞭,目無法紀,再加十鞭,共領二十鞭。”
白衿何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拖到了刑思閣去,施刑長老已然手持長鞭立于閣前等着他。
那長鞭隻條拳粗的麻繩編織而成,上面覆蓋了層靈力,一鞭下去,血剛湧出,靈力便化火灼之,可謂是煎熬至極。
而就在抵達刑思閣前,白衿何發覺自己能動了,他連忙幻出隻形蠱來,想叫它代替自己去受那刑罰,卻見蠱不知觸到了何物,瞬間化作飛灰泯滅。
白衿何當即便曉得,這一遭,逃不過了。
他便幹脆順從地趴在行刑台上,低垂着眼看冷硬的地面。
但區區二十鞭罷了。
他在破纏觀時日日被蠱蟲噬啃,三魂都不曉得被咬破又重修過多少次。
最初在蠱泗殿的那八年,他痛得撕心裂肺,恨不得以頭搶地當場撞死,卻又隻能在結界裡用十指生挖自己的血肉,想要将魂魄裡爬着的隻隻蠱蟲全部給挖出來,最後發現于事無補,終了隻有自己奄奄一息,最後那痛也漸漸麻木了。
施刑長老揮鞭時,白衿何還在心裡數着數。
一到二十。
不快不慢。
剛好痛得麻木。
烈火灼燒着皮肉。
最後一鞭落下,無形大手又将白衿何拖到了寂言洞去。
寂言洞其實便是冁山上一個個被封死的石洞。
洞穴被結界封死。
無光無聲無日月,唯有罪人一個。
白衿何被拖回來後一直沒再動過,就那樣閉着眼趴在冷硬的石頭上,雙臂垂在身側,如同死了一般。
不知過去了多久。
白衿何的聲音才無波無瀾地響起:“燈蠱。”
霎時間,洞穴中亮起無數個小光點,最終彙聚在一處,成了個看不見形态的光霧,如同燃着燭火的燈盞一般,将光亮揮灑着籠罩住白衿何。
白衿何後背上衣裳已然爛掉,像是千縷布絲勉強挂在那兒,難以遮蓋住他後背上道道血肉模糊的鞭痕,交錯着往外滲淋漓鮮血。
而在光亮之下,數隻蠱蟲自肩胛處如同從皮肉之下硬鑽出般,順着鞭痕爬出,卻終停留在鮮血之上。
那蠱蟲遇血如遇滾燙岩漿,不過數秒便化成了水,這隻剛死,那隻又來,瞬息間,白衿何的後背便一寸寸一點點地重新恢複光潔。
蠱蟲也全部泯滅。
白衿何緩緩睜開了那雙眼,光亮照在眼底卻仍叫人覺得他這人冷然,好似二十鞭下去把那人味兒都給抽沒了般。
他雙臂撐着石頭,緩慢地爬了起來,後背似靠似離得半貼着石頭,一隻手摸着石頭冷硬銳利的尖處,一隻手扶上了額頭。
視線掃過地上成堆的動物枯骨,他随意擺擺手,一切便與那蠱别無二緻地成了灰。
石洞更顯空曠。
燈影微晃。
“過來一隻。”
白衿何朝着那堆燈蠱勾勾手指。
那堆光亮瞬間飛出了個星點。
燈蠱乖乖地飛在白衿何面前,若非不能言,它恐怕還要說上一句——主人好!
“飛到我膝蓋上來。”白衿何說道。
燈蠱順從地落在他膝上。
白衿何便盯着那光點看。
燈蠱的翅膀就是光亮的來源,盈盈靈力彙聚成光,随着振翅來回晃動,翅膀的影子也不斷在白衿何的膝蓋上變大變小。
白衿何笑了聲,扶着石頭站起身。
若說先前他懷疑那沈從歸與沈喧霧有些許瓜葛。
那此刻,便是證據确鑿。
他離了沈從歸面前,馭蠱本能便回來了。
六界唯有毒蠱堂之人方能禁了他的馭蠱術。
能知曉禁蠱術之人,必然隻有早于他入毒蠱堂之人。
也不可能是随便一個蠱奴。
沈從歸,沈喧霧。
同夥還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