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幾天沒功夫理他,天天頂着兩個黑眼圈給人打電話,原來在這兒藏了後招呢。
輿論就算長了飛毛腿,也不可能短時間内發酵得這麼快,這是有人在背後主導,并從中作梗下了這一盤将計就計的棋局。
越是位高權重的人,就越是在乎身外之物的名聲,當初廖家明目張膽的傲慢,校方蛇鼠一窩的不作為,到今天都成了被抨擊的痛點。
楊主任無暇顧及霍也,腦子一熱就沖出了辦公室去看,短短不過片刻多鐘,這外面居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學校内,都是一群十七八歲的熱血沸騰的意氣風發少年郎,正值青春期最自诩正義也最是崇尚英雄主義的好時候;學校外,盡數不完想要抓到廖家第一手黑料的媒體記者,又多少敵對的商人政客火上澆油,看熱鬧不嫌事大。
那十幾位與霍也素未謀面的女同學,主動袒露出自己難以啟齒的傷口,并以此化作雙刃的刀尖,哪怕自損八百,也要不惜傷敵一千。
她們的柔弱,她們的怯懦,如今竟都成了她們順理成章的武器,那麼尖銳,又那麼勇敢。
“廖正!出來!你個畜生!!”高二B班被迫門窗緊閉,男生們用身體頂着門,而作為事發主人公的廖正卻慘白着臉,躲在自己的位置上驚懼指揮,“别放她們進來!别放她們進來!”
到了最後,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居然是放出這句狠話的他自己。這間教室成了廖正進退兩難的安全屋,他不敢冒然離開教室,外頭想把他帶走的老師也進不來。
廖正叫罵着,威脅着,死性不改:“都他媽沒吃飯嗎?!頂住啊,蠢貨!要是今天我出了什麼事,我爸一定叫你們好看!聽見沒——”
剩下半個音節還沒脫出口,耳邊突然傳來玻璃被砸破的巨響,“嘩啦!!”
廖正條件反射地抱緊了腦袋忍不住驚叫。
高二B班的教室門外,高小緣正喘着氣兒領頭站在那裡,白嫩掌心被劃破了一道道細小的傷口,可她沒有停歇,接過同伴遞的磚頭又舉起手來,朝着廖正的方向蓄力投擲!
高二年級越來越多同學加入,其中有那十幾位女同學的親友,也有暗戀其一卻得知喜歡的女孩兒被畜生玷污後的男生們,還有早就看不慣廖正的跋扈作風,趁機來落井下石的人。
老師幾乎維持不住秩序,就連樓上高三的學長學姐們也按耐不下去地跑出來看,那轟轟烈烈的一幕,在許多人枯燥乏味的學習生涯中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細細想來,其實這樣的場景在曆屆以來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曾經也同今日一般盛大。
當時學校飯堂偷利克扣學生的夥食,價格卻瘋狂上漲,學生們逼不得已,便時常翻牆去後門那裡有個聾啞阿姨的小檔買飯。
可學校的飯堂承包方發現後,找人摔砸了阿姨的小檔并勒令不許再來,阿姨在阻攔過程中被誤傷進了醫院,這徹底激怒了一衆學生。
于是他們聯合起來,到學校飯堂和小賣部亂砸一通,能搶走的都搶走,實在帶不走的就都推翻,飯堂數張桌椅被他們拔地而起,放眼望去唯有不堪入目的狼藉。
校方隻得報警,然而警察來了,怒氣沖天的學生們竟連警車也一并掀翻,場面一度不可收拾,事發後,校方領導與市局高層被問責。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所有被壓迫的,總有一天要站起來。
楊主任扶着辦公室門外的欄杆,怔怔看向樓下沸騰湧動的人海,那具總以大公無私命名的鐵面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再也維持不住。
事到如今,他這個教導主任的職稱,是無論如何都得摘下去了。
往以大公無私出名,卻以假公濟私落幕。
霍也雙手插兜,閑庭信步地走出來,他的臉上顴骨那塊兒還有一處擦傷,透過冷白皮膚泛着深青色,眉眼間的桀骜依舊沒變。
他似乎擁有着神奇的人格魅力,也或許是俊美的骨相加成,渾身是傷的樣子并不會讓人覺得流裡流氣,反而總有一股痞懶的狠勁兒。
“楊主任。”
霍也似笑非笑,問道:“這字,還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