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總是亮得格外早。
才剛早上七點,陽光就已經熱烈而敬業地開始了一天的炙烤工作,即便是在空調房隔着玻璃,都能感受的到窗外那逼人的熱度。
而就在此時,一隻小手突然出現,将封閉的窗戶打開。
噴湧的熱浪裹挾着惱人的蟬鳴席卷而入,将開窗的小小人影逼退了幾步,而窗戶旁那張床上,某個原本一動不動的青年也終于不得不解鎖新姿勢。
青綠色的被子一掀當皮,本體團吧團吧變成餡,一個圓滾滾的“抹茶麻薯”就誕生了。
熱肯定更熱,但被子對于源源不絕的蟬鳴似乎還是有一定的阻隔作用,這顆麻薯隻在一開始抖了幾下,之後便又恢複了靜止。
一個五六歲大的小男孩從窗邊朝着床頭走去,伸手拍了拍床上的麻薯,後者紋絲不動,這讓小男孩有些洩氣地撅了下嘴,鼻翼上的一顆小痣随之調皮地聳了聳。
眼見這樣叫不起床上的人,男孩果斷換了戰術,拿起床頭的平闆點了幾下後,一陣歡快的音樂在房間内響起。
“……我是一顆小小的種子啦啦~一直沉睡在黑暗裡啦啦啦~直到某天噜噜噜噜~太陽來到啦啦啦啦~我舉起小手嘿嘿伸個懶腰~破土而出擁抱陽光啦啦啦~努力生長開燦爛的花啦啦……”
伴随着充滿活力的歌聲,床上的麻薯終于有了新動靜。
先是兩隻手筆直向上探了出來,左右搖擺了幾下之後被子終于被掀開,一個人影慢慢從床上站了起來,接着熟練下床,伴随着音樂一扭一扭開始跳操。
一邊跳,一邊往窗邊移動。
閉眼将窗戶關上後,兩隻手“啪”一下拍到臉上,眼睛睜開,人終于醒了。
而安排好一切的小男孩,早在床上的人伸手的時候就退出了房間,等賴床青年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時,他剛好端着一個玻璃杯從廚房出來。
“笑笑,”青年一手扒拉着亂蓬蓬的頭發,一手接過男孩手裡的杯子,“之後能不能換個方式叫爸爸起床?”
話未說完,青年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将手裡那杯冰美式一口灌下一半才讓自己清醒了一些。
嘴角也終于有力氣提起來,左臉頰的酒窩若隐若現,俏皮得很。
而坐他對面名為“笑笑”的小男孩,在聽到青年的抱怨後,用又圓又亮的大眼睛真誠地看向對方。
“我試過開窗,可爸爸你甯願把自己熱死都不想起床,所以最後還是隻能用老辦法。”
“……”
所謂的老辦法,就是可悲的工作習性。
作為彩虹幼兒園最受歡迎的體育老師,顧星川——也就是賴床青年——每個工作日都要帶着園裡的孩子跳上三遍這首《開花啦》,旋律深入骨髓,以至于無論什麼時間地點,隻要聽到前奏,身體都會不自覺地晃兩下。
盡管對這種叫醒服務深惡痛絕,可讓五歲的兒子做好早餐叫起床這種事已經很過分了,他根本沒有抱怨方式的資格。
于是這位看起來不是很靠譜的奶爸在聽完兒子的陳述後,不再作聲,乖乖低下頭吃早餐。
餐廳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除了空調聲,隻有兩人咀嚼的白噪音。
而笑笑在吃完自己的三明治後,擦了擦嘴,率先開麥。
“昨天在公園裡,你偷偷吓了大航對吧?”
“咳……咳咳!”
顧星川聞言,嘴裡的那口咖啡差點從鼻子裡噴出去。
正值暑假,幼兒園不開放,他作為一名負責任的家長,隻能每天傍晚去小區對面的公園溜娃。
公園裡遛娃的當然不止他一個,還包括不少也住這附近的他的學生們。
無論在幼兒園表現得多乖巧,這些人類幼崽隻要出了園門,一個個瘋起來就跟破除了封印似的,更不用說那些原本在園裡就橫着走的,在園外隻會更嚣張。
而那個叫“大航”的小朋友,剛好就是笑笑班裡馳名的“霸王”。
“也不能說吓吧,我隻是在他搶别人水槍的時候不經意講了一個‘欺負别人的人當天晚上會被人綁架強制吃芹菜’的民間傳說,誰知道這孩子反應那麼大……嘶,不對啊,我講故事的時候明明注意了周圍沒人啊,笑笑你怎麼知道的?”
面對顧星川滿臉的疑惑,笑笑小朋友非常淡定地将右手邊的一個筆記本拿了過來。
“你不是寫到‘功德日記’裡了嗎?”
“……真是的!”
顧星川一把奪過笑笑手裡的本子,心虛地塞到背後,“喬朗和小朋友,偷看别人日記可是不對的!而且不要光說我,你昨天是不是還和陌生人說話了?我都看到了!”
“那個隻是一個問路的叔叔,”被叫全名的小朋友絲毫不慌,淡定地給自己開了一盒兒童牛奶,嘬了一口後才開始辯護,“而且當時張奶奶就在我旁邊,沒有危險。倒是你身為我的監護人,這種時候沒有在我身邊,不覺得理虧嗎?”
當然理虧。
所以盡管顧星川嘴裡還在嘀咕“找一個小孩問路明明就很可疑”,卻也還是沒繼續糾纏。
然而就在他以為這事兒翻篇了的時候,崽子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
“你昨天半夜還偷偷去樓下吃小馄饨。”
“咳,這不是餓了嗎?”
“然後把人家攤子裡的醋和辣椒油都給倒空了。”
“咳,誰知道他家換的新老闆那麼傻……咳,那麼摳門,整整一碗馄饨,20個,我直到吃完都沒嘗出到底是什麼餡的,既然他那麼喜歡空馄饨皮,空醋瓶和空辣椒罐就當錦上添花了。”
“爸爸。”
笑笑聲音不大,嚴肅的語氣卻讓顧星川一哆嗦。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行為幼稚也就算了,你還手寫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