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穎剛念完新學期的計劃,還沒來得及一項一項展開細說,就聽到從底下傳來了一聲質疑。
擡頭扶了下眼鏡,定睛一看,果然是顧星川。
就見這人一手拄着頭,一手轉着筆,臉上的表情雖然乍一看是笑着的,但隻要仔細觀察,就能明顯看出他眼底真正的想法。
四個字。
嘛玩意兒!
事實上,除了顧星川,還有大概一半的老師也都面露不虞,而剩下的那一半老師雖然表情管理還不錯,但也隻是神色淡然,并沒有表現出客套的興奮。
總之,沒有人對“在幼兒園裡錄制綜藝”這件事表現出任何積極的情緒的。
這倒是高穎沒料到的。
“怎麼了你們?我還以為聽到這個消息,你們至少會高興那麼一下的。”
現在這個氛圍,讓她很難繼續忽悠啊。
“如果我剛畢業,那我可能會因為這個消息而興奮那麼一下下。”
作為教師團隊裡最年輕的人之一,方黎粒此時是最有發言權的。
“但是高園長,我參加工作三年了,您已經哄不住我了。錄綜藝這種事,開心的隻有觀衆,還有社交媒體——我們能得到的隻有加班,還有,沒日沒夜的加班。”
“沒錯!”
“同意!”
“附議!”
“加一!”
……
唉。
聽到這些叢生的怨念,高穎心裡默默歎氣。
隊伍不好帶了啊,這群兔崽子和小兔崽子都越來越精了。
“原本我是打算最後說這個的,”她一邊說,一邊将手邊的一摞材料依次分傳下去,“不過看你們現在的态度,還是得先把錄綜藝這事兒讨論清楚才行,不然你們也沒有心情幹别的。”
顧星川拿着從前面傳來的文件,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面寫了什麼,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驚呼。
“天呐!竟然是《夢稚園》?!之前網上就有傳要拍第二季了,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還是在咱們幼兒園錄,那是不是可以改名叫‘夢稚園彩虹季’了?或者叫‘彩虹夢稚園’也可以啊~”
來自年紀雖然最小,但是真人秀綜藝閱曆最豐富的方黎粒。
眼瞅着她人越來越興奮,顧星川眯了眯眼睛,兩條腿換了一下交疊的位置,順便不經意地輕咳了一聲,興奮的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捂住嘴巴專心翻看文件。
确定“戰線”重新統一完畢,他滿意地重新低下頭,卻并沒有打開文件,而是解鎖手機,搜索起了這個綜藝的第一季。
現在市面上的娃綜千千萬,不過大多是明星和素人小朋友組合成臨時家庭,看點都在明星雞飛狗跳反差極大的帶(出)娃(糗)生活上——畢竟誰不喜歡看高嶺之花跌落雲端呢?。
雖然這樣的安排的确可以讓綜藝效果又好又多,不過當觀衆翻來覆去看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路時,還是會有不少“審美疲勞”的批判聲出現。
而橘子視頻制作的《夢稚園》,就是在這種輿論氛圍中誕生,并殺出一條血路的。
把場景從“家庭”搬到了“學校”,切入點從“生活”變成了“學習”,明星的身份也是從“父母”轉成了“老師”。
如此一來,雞飛狗跳依舊有,但是更多的還有對明星專業度的考察。
綜藝裡開設的課程有兒童劇,也有聲樂和樂器,具體是要看“老師”擅長什麼,以此為憑據開設不同的藝術班。
平時會有教學和排練的直播以及剪輯,最後一期則是直播學習成果的彙報展演。
雖然主角隻是一群幼兒園大班的孩子,但導演和後期硬生生搞出了熱血滿滿的感覺,吊足了觀衆的情緒,不知道的還以為在看幼兒園版的選秀綜藝。
看描述确實是有點意思。
可是越有意思,就代表着老師們也越辛苦。
先不說那些明星會不會教小朋友,他們到底有沒有能教小朋友的真東西,才是最關鍵的大問題。
鬼知道第一季那些驚豔的表演設計背後,到底剽竊了多少老師的多少億個腦細胞。
然後還有協調排練的事。
所有鏡頭前的井然有序,背後都是一個又一個不停加班又默默無名的幼兒教師在頂着。
也因此,在看過那份計劃書後,原本還保持着矜持與體面、沒發表過激言論的老師們,也都開始各種表達不滿。
扔筆的扔筆,摔材料的摔材料,怨念四起。
“這是剝削吧?是剝削吧?是的吧?”
“這種‘好事’不是向來都是那些私立園的活兒嗎?怎麼還霍霍起咱們公立園了?”
“天啦噜!我已經預見這學期我要多寫多少份策劃方案了……我的頭發啊嗚嗚嗚!!!”
“你們說,該不會到時候鏡頭裡實際上是我們在上課,然後後期AI換臉一下吧?”
……
眼瞅着讨論内容越來越離譜,高穎無奈地揉揉額頭,歎了口氣。
她拍了拍桌子,試圖讓老師們安靜下來,奈何并沒有成效,她隻好給沒有跟着起哄的顧星川遞了個眼色。
“行了。”
接到指令,顧星川反手敲了敲桌面,聲音不輕不重,效果卻很顯著,會議室裡很快就靜了下來。
“先聽聽園長怎麼說。”
見他笑眯眯地看向自己,似是在邀功,高穎寵溺又有點點嫌棄地瞪了這人一眼,接着換上了“談正事專用表情”。
“我知道你們都有意見,我當然也不想接這個破差事,但這是上面談妥的,教育局指派下來,我們也就隻能接受這個事實。”
這話說完,她發現底下老師剛平穩的情緒又要起來,連忙繼續安撫:“冷靜點,同志們!抱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發牢騷要是真有用的話,我早就直接去教育局門口靜坐抗議了,還能讓你們在這兒費勁做無用功嗎?”
聽出高穎和自己同心,老師們的怨念瞬間小了不少。
“那園長,您說該怎麼辦啊?我們隻能按照這上面的要求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