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這般歲月靜好的笑容在鈴铛看了卻是相當可怕,仿若底下來的惡鬼青面獠牙,朝着她呲牙咧嘴。
鈴铛這回反應快了許多,立刻掉頭,又朝着玉清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村裡小路多,這條路過許安家的路是鈴铛從家道玉清家最快的一條。
鈴铛穿過玉清家,又繞到村尾。
村尾有一盤石磨,半人高,是件舊時代的産物。
早先窮的時候是用來磨小麥面的,後來又磨黃豆,做豆腐,不過現在有比石磨省力搞笑的機器出現,已經沒大有人用了,因此就閑置在村尾。
也許是懷念從前的日子,村裡的老人大多聚集在村尾石磨旁邊拉呱聊天。
鈴铛一跑過去就看見幾個老人搬着闆凳坐在石磨跟前。
見了人,心裡就不太害怕了,陽光底下,那吊死鬼也犯不着來找自己。
鈴铛慢慢停下腳步,到了老人跟前,按着輩分叫了人,便想離開。
年紀最大的繡雲奶奶卻叫住她,“鈴铛,你奶奶幹啥去了?我剛才去你家見你家關着門。”
“華嬸子把她接到城裡給春英姐看房子去了。”
“呦,春英都快結婚了。”驚覺光陰太匆匆,繡雲奶奶無意識摸了摸滿頭的白發,懷念又感慨道:
“當年我結婚還是娟嫂子給我看的房子呢。”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就是可憐娟嫂子,就那麼沒了。”說着說着,忽然扯到了死亡上去,幾個奶奶都有點難過。
繡雲奶奶咧開嘴露出一嘴的白牙,陶瓷的,去年她吃饅頭的時候把僅剩的幾顆好牙給崩掉了,這才換了一嘴的陶瓷牙。
“鈴铛啊,你知道娟嫂子不?當年就數我和你奶奶還有娟嫂子關系最好,你剛出生那會兒她還抱過你哩。”
鈴铛搖頭,她不知道繡雲奶奶口中的娟嫂子,不過,要是她還活着,她得叫娟奶奶了。
老人聚在一起就好說些從前的事,風風雨雨幾十年,可說的事太多了。
幾個奶奶一邊說着,還一邊點鈴铛,“陽妹子也不容易,你那麼小就沒了爸媽,她一個人把你從那麼小的羔子拉扯成大姑娘。”
說着,繡雲奶奶還比劃了一下,又看向鈴铛:“你上了大學,不能把你奶奶忘了,你得好好孝順她。”
鈴铛笑着應好,她想,這是肯定的,奶奶把我養大,我以後工作了,要帶着奶奶一起,走到哪帶到哪。
這話有點誇張,但鈴铛就是舍不得奶奶一個人留在家裡,這幾年上了大學,也是選了一個離家近的大學,每天電話不斷。
“行,那繡雲奶奶你們聊,我得回家了。”
鈴铛說奶奶們了會兒話,心裡那點子恐懼全沒了,她擡頭望了望天,太陽還挺刺眼,但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剛要擡腳,繡雲奶奶又叫住了她,“鈴铛,可别去有水的地方,聽廣播上說又淹死幾個小孩,你可得注意點。”
“好,繡雲奶奶,我都是大學生了。”
“大學生又咋了,水裡的水鬼可不看你的學曆,管你是大學生小學生,要是到了河裡,通通都得掉下去!”繡雲奶奶可不管鈴铛是不是二十一歲的大人,可她眼裡,比她小個十幾年的都是孩子。
“哎!鈴铛,那口井也别去看,不安全!”又走了幾步,繡雲奶奶還不放心,在後面又唠叨幾句。
聽得鈴铛心裡暖暖的,連槐樹底下的吊死鬼都忘了,大踏步朝着家門口的方向走去。
一路熱辣陽光與粉紅夏花相伴,鈴铛的人生已經踏上小舟,要直往雲天去。
而此刻的玉清家,玉清緊緊抱着身上的厚棉被,身體卻仍舊覺得冷。
并不是外界溫度造成的冷,而是由内自外的,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涼意。
“媽,她看見了!鈴铛說她看見鬼了!”
萍姨打發了鈴铛關門上樓,到了樓梯最上面一層就聽見女兒玉清的叫喊聲。
她趕忙跑進玉清的房間裡,隔着厚棉被抱住女兒驚顫的身體。
“玉清,鈴铛今天沒來過,她看見啥都和你沒關系,和咱們家沒關系。”萍姨說着說着,眼淚就淌下來了。
她将臉色和紙一樣白的閨女摟在懷裡,“你就當沒看見過那東西,玉清,别害怕,等你陽奶奶回來了,我讓她過來給你看看,會好的,會好起來的,閨女,别怕,媽在呢。”
“媽,我沒辦法當看不見,我一閉眼,就能看見許——”玉清看起來痛苦極了,她蜷縮進萍姨的懷裡,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
萍姨捂住女兒的嘴,在她耳邊噓了一聲,“别說,往後别再說她的名字。”
“冤有頭債有主,玉清,那東西不會來找你的,你相信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