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黃,不要哭了,他們已經不在了。”
遠處,火光沖天,烈焰舔舐着夜空,熊熊燃燒的房屋在黑夜中發出低沉的轟鳴聲。火光映紅了周圍的田地,如同神話中的巨獸般,像要把一切燃燒殆盡。
女孩抱着懷裡掙紮的黃狗,雙手因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臉上已滿是淚痕。淚水一滴滴落下,洇濕了黃狗那因長期饑餓而顯得暗淡的毛發。狗的毛曾經泛着柔和的光澤,而此刻卻像一張沾滿灰塵的破舊布料,失去了往日的生氣。女孩的指尖無意中撫摸到它凸出的骨骼,黃狗的脊背因饑餓而瘦弱得不堪一握,似乎稍一用力就會斷裂。
火焰的熱浪撲面而來,帶着灰燼和煙塵,灼熱的氣息讓她眼睛刺痛,視線變得模糊。但她依舊緊緊地抱着黃狗,仿佛這是她唯一能夠抓住的東西。黃狗在她懷裡發出細微的嗚咽聲,雖然它掙紮得越來越虛弱,卻依然不肯放棄。
黃狗低低的嗚咽聲時斷時續,尾巴夾在兩腿之間,身體僵硬,仿佛火焰的熱浪正吞噬它的膽氣。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不斷瞟向火海,流露出對死亡本能的恐懼。可就算怕成這樣這樣,它仍想要掙脫女孩的懷抱,重新闖入火海。
女孩抱着掙紮的黃狗,回頭看了一眼化成火海的,曾經的家。
“阿黃,别怕,我在這裡。”女孩的聲音哽咽而溫柔,她俯下身子,将臉貼在黃狗的頭頂上,試圖通過自己的體溫安撫它的焦躁。黃狗依舊微微顫抖,但它不再掙紮,隻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更緊地蜷縮在她懷裡,女孩的手輕輕撫過黃狗的脊背,那粗糙的毛發與她的手掌摩擦,帶來一絲聊勝于無的慰藉。
四周的世界似乎隻剩下了火焰的噼啪聲和狗的低嗚。
“乖,以後就隻剩下我們了,”她的聲音很輕,很溫柔,輕得幾乎被夜風吹散,“隻要我還活着,就永遠不會抛下你。”
黃狗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居然安靜下來,隻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她,緩慢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
四周一片死寂,女孩的目光在火海和黑暗間徘徊。
“阿黃好乖,相思坊的人馬上就來接我了,在相思坊,我會努力讓我們兩個每天都吃上熱飯的。”
“怎麼這樣看着我,好像很為我難過一樣。”女孩溫柔地摸了摸黃狗的頭。
“相思坊很好啊,那裡的女孩們都很年輕,都很漂亮,都穿着很好看的衣服,唱着很好聽的曲子。”
“昨天媽媽叫我唱了一首呢,不,不是她,是相思坊的媽媽。”
“阿黃要聽嗎?”女孩在田野的壟間坐下,抱着黃狗,像是要和它對視,“我知道你能聽懂的,這個家裡,隻有你能聽懂我說話。”
“秋風清,秋月明。”女孩小聲的唱起來。
這個村子裡的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中,她不想驚動他們。
“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好聽嗎,媽媽說,我年紀太大,來不及學戲了,不過我嗓音不錯,可以唱曲兒。”
以後的日子會是怎麼樣的呢,女孩并不清楚。為什麼相思坊隻有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呢,她也不敢想。
她抱着黃狗,對未來的一切一無所知。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仙人的。
該怎麼形容第一面呢?仙人一身白衣,踏月而來,她還未看見他的臉,就被那樣驚世的超脫性别的美震撼到了。
該怎麼形容那驚鴻一瞥的第一面呢?
女孩擡起淚眼,朦胧中得見仙人的身影從遠處踏月而來。那人白衣勝雪,不疾不徐,步伐輕盈,仿佛腳下并非泥濘的田壟,而是浮于雲端的虛空。月光灑在他身上,泛着柔和的光輝,将他的身影勾勒得近乎虛幻。
她還未看清他的臉,視線模糊中,那道身影已經宛如一抹不可觸及的神谕,帶着一種超然塵世的美感。
月光在他身後綻開,在稻田如水搖曳。她愣在那裡,腦海中空白一片,仿佛世間的一切喧嚣、悲哀,都在他的到來前驟然消弭,隻剩下他那出塵的身影。
她想起了相思坊的媽媽也曾說過自己生的好看,可是低頭看見自己剛剛撐在田壟間的指甲縫裡沾滿黑泥的雙手,和身上麻布料子的衣衫,隻覺自慚形穢。
螢燭末光,怎配與日月争輝。
但是明月卻在她身畔停留了下來。
“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家去?”這是仙人同她說的第一句話。
遇見仙人應該怎麼做呢。這是女孩第一次見到仙人,沒想到仙人會主動同她講話,她心頭一震,有些惶恐地跪下來,想朝仙人磕了幾個頭。
可是額頭觸地之前,卻被攔住了。
“哎哎,這是做什麼,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做什麼?”
“起來起來。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麼,”仙人把她拉了起來,“農活沒做完麼,這麼晚了,回家去吧,和爹娘說一聲就好。”
女孩搖搖頭。
“和爹娘吵架了嗎,我送你回家去吧。你家住哪一戶呀?”
女孩并不說話,倒是她身邊的黃狗,一直沖着東南方向,似乎想要帶他們往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