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推開門的時候,瘦弱的少年已經靠在巨大的機甲傀儡旁睡着了。
他雙手緊抱着膝蓋,像是一個累極了的小動物,頭微微歪向一側,靠在冰冷的金屬上,呼吸均勻而淺,顯然已經進入了夢鄉。偌大的工作室裡,隻有機甲身上零星散落的工具,顯得有些淩亂。
“喂喂,醒醒啦師弟!”謝珩身邊的少女正要出聲叫醒他,卻被楚懸攔了下來。
楚懸從玲珑囊裡掏着掏着,套出一套齊全的文房四寶,當即就動作娴熟地開始研墨,墨汁在硯台裡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少女看着他令人驚歎的執行力,用漂亮的杏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從後面跟拍西瓜一樣拍了拍他的腦袋,低聲道:“死小子,又想了什麼壞主意欺負師弟是吧。”
“師姐别打我,就畫個王八嘛,哎喲喲,你看他這樣子,肯定晚上又沒好好休息了,叫他長長記性。”
楚懸跪坐在少年邊上,嘴角挂着無賴的笑容,用毛筆在他的左邊白皙的臉頰上畫了個活靈活現的烏龜,正要對他的右邊臉頰下手,想起什麼似的擡頭看向謝珩:“師兄要不要來畫?”
謝珩微微蹙眉,有些嫌棄地掃了他一眼,走到巨大的機甲傀儡邊上,指尖拂過冷硬的機甲:“你畫吧,我不畫。”
林景輝安靜地睡在傀儡旁,任由楚懸動作。他是師尊第四個弟子,五歲那年被師尊從人間撿回巫山。五歲的時候就被師尊撿回了巫山,是謝珩他們看着長大的。他體弱多病,就算用了再多靈丹妙藥也不見好,幾乎無法修道。
師兄師姐們每次下山時,總會帶些人間的稀奇玩具回來逗他開心。偶然間,大家發現他對機巧之術和傀儡構造極為着迷。自那以後,衆人每次下山都會刻意尋來各種精巧的機關玩意兒給他。
師尊由此得到啟發,于是有了傀儡道,這是一種無需依靠修為和靈力的修道之法,以機關傀儡為宗,變換無窮,即便是像林景輝這樣天生體弱無法築基的修士,也能修習其中奧妙。
小師弟自從學了傀儡道,整個人都像着了魔一樣天天一頭紮進那些機關傀儡裡,廢寝忘食。
“.......師兄師姐?”林景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睡眼惺忪,“你們怎麼來啦?”
“晚上不好好睡覺,跑這裡補覺了?你這樣子身體怎麼會好。”魏靈溪有些愠怒地罵道。
“師姐别生氣,我知道錯啦。”林景輝被師姐的訓斥弄得手足無措,隻能讪讪地撓了撓頭,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像隻無辜的小動物。他悄悄地瞥了謝珩一眼,帶着點求助的意味。
謝珩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似乎早已料到這種情況。感受到林景輝的眼神,他微微歎了口氣,眼中浮現出一絲無奈,在這樣的事情上,他一向耳根子最軟。但是一向不善言辭的人轉移話題起來刻意極了,他擡了擡手,假裝不經意地看巨大的機甲傀儡:“.......這是,新的傀儡嗎,還挺.......有趣的。”
“是呀,”提及傀儡時,林景輝很是驕傲,“從前的傀儡術都需要人以線牽引,所以一人能操縱的傀儡十分有限。我現在正在研制的這種傀儡,隻要在一開始給出條件和指令,不需人以線牽引,就可以自主行動,這樣一個人就可以同時操縱許多傀儡,對付魔物要方便得多,即使不通傀儡之術的凡人,也可以用它們看護家宅免受魔物侵擾.......”
說到一半時,他又禁不住輕咳了兩聲,臉色微微泛白。
魏靈溪心疼地瞪了他一眼,連忙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肩上,嘴上卻是沒好氣:“叫你晚上不好好休息,現在在這裡睡覺,你看,着涼了吧?”
“謝謝師姐,”林景輝沒有推辭,攏了攏魏靈溪的外袍,上面仿佛還殘餘着師姐身上熟悉的味道,“師姐我知道錯了......”
“那現在你說的這種新的傀儡,研究到哪一步了?”楚懸一邊把玩着手中的毛筆,插話問道。
謝珩心想若是師尊看到他又這樣轉着筆玩,隻怕又該挨罵了。
“就差臨門一腳了!”林景輝的眼睛亮了起來,“我打算去找師尊,我跟師尊一塊想辦法,這要是成功了,肯定是造福六界的大好事!”
“意思就是短期内還沒指望。”魏靈溪淡淡瞥了他一眼,翻譯道。
“師姐!”林景輝一臉委屈地叫了她一聲。
“靈溪也是為了你好,你都說了是造福六界的大好事,那這樣的大好事一天也幹不成,趕緊去休息吧,”謝珩出來打圓場。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裡帶着不容拒絕的柔和勸慰:“我們這次下山給你尋了些藥草,我不懂醫道,靈溪和楚懸說這些對你身體有好處,盡快服了去休息吧。”
“對了,”謝珩看着林景輝臉上的王八圖,補充道,“臉上的東西記得洗,晚了就沒那麼容易清理了。都是楚懸畫的,跟我們倆沒有關系。”
話音剛落,魏靈溪已經從袖中掏出一面小鏡子,遞到林景輝面前。林景輝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白皙的臉頰上,一隻碩大的烏龜濃墨重彩地趴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