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地翻開軟件給他打上量車,祁子陽婆婆媽媽地向人确認,“真不用我陪?”
“沒必要,少一副喪了吧唧的樣子,”按着他嘴角朝上提出個笑,代勁不以為意地寬慰他,“怎麼說我也是他兒子,代良還能真下狠手啊。”
總覺得不對勁,祁子陽皺眉,“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放心吧,”出租車距離不遠,很快抵達,代勁拍拍他肩,“好好玩,我走了。”
*
“爸。”
“來了,”代良下巴微擡,點點對面的位置,“坐吧。”
長桌布滿佳肴,精緻到一絲不苟的擺盤,處處透露着不近人情的味道,代勁應了聲便拉開張靠椅落座,不疾不徐地吃東西。
等代良吃好,他便也擱置下餐具停止進食。
注意到他面前的食物并未減少許多,代良難得關心一句,“不合胃口?”
耷落于椅後的手指稍蜷,代勁搖頭笑笑,“不餓。”
拿過餐巾慢條斯理地擦拭唇角,代良颔首,不予多問。
“你那大學可以不用去了。”
瞳孔微縮,心髒緊得發疼,代勁驟然擡眸看他,“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你成績漂亮,挺容易談,”扔開餐巾,代良抵着手邊的文件袋沿桌滑送給他,“其他不用你管,你隻需要入學時去淮安大學的經管院報道就可以。”
大腦宕機般空白一片,代勁忍下眼圈的燙,竭力保持鎮靜,食指繞開文件袋的封繩。
隻一眼,灼燙瞬間從眼尾蔓延開,他眨眨眼,隐去眸底的濕潤,又問了句,“什麼意思?”
代良眉心不明顯地擰了下,有些不耐煩。
“就你看到的那樣。”
他一副理所當然、風輕雲淡的姿态生生刺破代勁從來和緩的情緒。
“代良!”
眉頭擰得更深,代良環臂看他,語氣含着警告。
“誰教你直呼長輩名稱的?”
胸腔沉重,心跳飙升搖搖欲墜,代勁嗓音晦澀而執拗地問:“憑什麼?”
輕描淡寫地将人從頭至尾掃視一通,代勁指端輕叩桌面,倒真地回應起他的質疑。
“憑你姓代,憑你十八年享受到的所有資源皆因為你生在陳家。”
代勁緘口不言,聽得想笑。
“别再任性了,沒有坐享其成卻不擔其責的好事。”
他直勾勾地注視着代良看不出情緒的眼,繃着臉一字一句地陳述,“享其成?我哥離開前你管過我嗎?”
低頭笑了聲,代勁眼神一點接一點沉下來。
“慧淑姐都比你有資格講這話吧。”
手指骨節規律地敲着桌沿,代良冷眼看他,不發一語。
“既然一開始不願意管我,就一直不要管好了,”代勁氣息有點不穩,喉結上下滾動圈,他不願退讓一步,固執地講下去,“現在又來和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指節壓上堅硬的木,啪嗒而清脆地響,代良喚他。
“代勁。”
十一歲之前不聞不問,是漠不關心的眼神,得不到的糖,沒有回應的哭腔,堆滿玩具卻始終無人造訪的房間。
十一歲之後咄咄逼人,是排滿的時間表,完不成的任務,險些丢失的夢想,飛鳥甘願丢棄翅膀卻換不來的一聲笑。
代勁喉間微微哽咽,充耳不聞其言,“對你來說,我也不過是個半成品替代品。”
傷敵四百自損八百的一句話。
停頓須臾,他放輕聲音問:“你為什麼不再重來一次?”
視線停在文件袋上,那腔調似是呢喃又似是衷心勸告。
“再來一次,将人看緊些,免得重蹈我和我哥的老路。”
空氣靜默,代良扯開領帶扔去一旁,他斂下怒容,複雜地審視着不知何時竟已足夠和他齊肩而立的小兒子。
“我倒是沒想到原來你怨氣這麼大。”
代勁抿抿唇,移開目光不再直視他。
一直和小朋友掰扯下去沒什麼意思,總歸一切結果都不會改變。
“但無論你怎麼說,事情已成定局,你接受也得接受,”舉起手腕掃眼時間,代良漠然而憐憫地瞧着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心髒蓦地停滞,代勁晶瑩的眸色逐漸黯淡,他雙唇翕張,疲憊地吐不出任何言語。
太無力了。
“太太,先生不許——”
短發利落的女人身着正裝,高跟鞋嗒嗒嗒地敲于代勁心尖,氣勢洶洶地站定在他身側。
“定局?”她居高臨下地嘲弄看去,“代良,你未免過于自信了。”
緊随在後的陳燃落鎖而入,如同沒察覺怪異的氛圍般,他先是面向代良的位置打聲招呼,随即挑眉看向代勁。
“我沒來晚吧。”
呆滞半晌,他舔舔唇,斂目低低沉沉地笑出聲,“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