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西裝外套搭上辦公椅,代良擡手示意陳韻落座。
“我沒想到你會過來。”
陳韻懶得和他客氣,抱臂倚上軟椅,居于人下仍舊不怵,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我不過來,哪知道你對自己兒子竟然也是一派土匪習性。”
平常無甚表情的面容難得露出個淺笑,代良與之相對而坐,動手為她斟茶,“我以為自己還挺禮貌的。”
“得了吧,”輕蔑地撂他一眼,陳韻撥開他手将茶盞拎進掌心,“跟在我爸身邊,你别的沒學到,倒把他封建大家長的作風學個十成十。”
雙手順勢收回腿側,代良無辜地聳聳肩,“他得盡快接手公司事務。”
眉心緊皺,陳韻故意問道:“你是即将要入土為安還是公司撐不下去了?”
佯裝聽不懂她話語中的陰陽怪氣,代良正經回答。
“有勞費心,身體康健,藍海也還算不錯。”
眉心的褶皺松快幾分,陳韻歪歪腦袋看他。
“那你強迫孩子什麼呢?”
封閉的房間難免悶熱,代良單手解開衣扣,垂眸坐直些,“我是為他好。”
“走你老路就是為他好嗎?真有意思。”
陳韻簡直聽笑出聲,也不和他繞彎子,直截了當地揭穿,“如果我沒猜錯,是我們離婚後董事會終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吧。”
“而你,急需一個陳家血脈接手藍海來穩固你的位置,可對?”
捏.弄着手腕,代良淡淡地勾了下唇角,并不否認。
“你還是這樣靈敏。”
從容自若地抿口溫熱茶水,陳韻對他的恭維話不予理會。
“我爸走後他們心裡誰都不服,你又始終不願意放權,會出現如今的局面并不意外。”
“放權?”代良撩起眼皮,和緩的眸色再次冷冽,“陳老先生臨終将公司交給我,我自是應當顧全。”
“放屁,”虛僞至極,骨子裡的刁蠻再收斂也不免.流露幾分,陳韻硬邦邦地怼回去,“全是你貪戀權勢的借口。”
酸脹情緒灌滿空無身軀,代良迎上她嫌惡的目光,語氣平靜。
“阿音,你對我偏見太深,多說無益。”
熟悉的稱呼喚起陳韻不怎麼愉快的記憶,神色頓時壓抑。
“行,說正事,”她厭煩地後靠,擺出公事公辦的作态,“我雖然已經放棄公司的繼承權,但在我爸一手建立的公司說上兩句話應該是沒問題。”
陳韻倒也沒有托大。
畢竟除去陳海生獨女的身份,當初藍海能夠起死回生,少不了她在背後出謀劃策進行把關。
那是她的底氣。
“我可以幫你,”說着請求的話,陳韻聲音中卻并未減少半分強勢,“放過兩個孩子吧。”
沉沉吐出口氣,代良指尖緊緊攥着辦公椅扶手,嗓音是異于往常的沙啞。
“非長久之計。”
“長久之計……”
低聲跟他話呢喃句,陳韻腦海蓦地閃過一道光,面色愈發冷淡。
“當初你死活要和我掙撫養權,我就該察覺到不對的。”
最讨厭小孩子的代良,幾乎不會主動關心孩子的代良,為什麼會對撫養權如此執着。
“你恐怕早就料到那群老頑固不會一直服從于一個外姓人。”
先一步預料到目前形勢,無法支配她便将陳海生另外的血脈牢牢掌控于手中,需要時接入藍海,足以堵住悠悠衆口。
甚至考慮到陳燃的不穩定性,連當時尚未滿月的代勁都不放過。
陳韻不願以莫大惡意揣測曾經的枕邊人,可代良近些年的所作所為卻容不得她不信。
茶杯重重地落上桌面,掌根抵住桌面驟然起身,陳韻俯視着他,一字一句。
“你到底把兩個孩子當成什麼?”
靜默數秒,代良終是放棄解釋,隻再次平靜地喚她。
“阿音。”
*
客廳。
刀叉碰撞瓷盤發出清脆的響,陳燃不緊不慢地切牛排,任由代勁安靜地消化情緒。
整塊牛排被切分成适宜吞咽的大小,他推去沉思個沒完的弟弟面前。
眼睫輕顫,代勁總算給出回應。
“你怎麼會來?”
“你遲遲不回家,我總得弄清楚你的去向,”餐叉帶起小塊牛排喂他嘴邊,陳燃挑眉笑,“好在慧淑姐還是向着我的。”
牙齒咬住被調料浸得滿是香氣的牛肉,代勁口齒不清的道謝。
“謝謝哥。”
餐叉囫囵塞入他手,陳燃抽來張紙巾仔細擦拭指縫。
“就當……還恩吧。”
十八歲那年決絕地想要離開,可憐人于家中被監控無法踏出門檻一步,證件更是由代良親自保管,不知所在。
未曾想,平時最為乖巧的弟弟會敲開他房間門,為他開拓出一條自由之路。
臨别前,彼時僅僅十一歲的代勁緊緊握住陳燃的食指,眼底盛滿不安。
“哥,你以後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啦?”
目視着那雙幹淨而剔透的眼睛,陳燃心軟,語氣卻堅定。
“不會。”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