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得不到回應,陳燃幹脆利落地掀開他被子,将人揪出來。
“讓你解釋個情況費老勁兒,怎麼回事?”
心虛地摸索着手機按下鎖屏,代勁把臉深深埋進羽絨填充的軟枕,裝傻,“沒怎麼回事啊?什麼怎麼回事?”
音量被柔軟卸掉幾分,聲顯得悶悶沉沉的。
摘除礙事的眼鏡撂去床頭櫃,陳燃也不和人硬碰硬,氣定神閑地抱胸看他。
“你到底還想不想跟我走?”
有被威脅到,代勁立刻擡臉,語氣頗為無奈,“我都說沒什麼了,是你不信。”
啧,是個人都能看出不對勁,你告訴我沒什麼?
壓下火氣,陳燃不予自己為難,懶得再追究,僅警告似地拽拽他頭發,“最好别讓我揪到你尾巴。”
“反正現在就是沒什麼,”他嘀嘀咕咕辯解句,又揚聲催促,“忙一天你也不覺得累喏,快熄燈休息,明早趕飛機呢。”
有條不紊地洗漱、熄燈、掀被上.床,陳燃卻遲遲睡不着。
眼睛逐漸适應黑暗,視野中代勁的身形愈發清晰,他安靜地瞧着被子底下拱起的弧度,面色凝重又犯難。
說起來,其實最初兩兄弟是一段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
雙方年差八歲,上學那些年陳燃普遍住宿,故少有機會和弟弟相處。
但小時候代勁的乖巧顯而易見,在尚不曾知曉亂跑的日子中,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待在家裡。
不吵也不鬧。
每次陳燃放假回家,他都會眉開眼笑地颠颠跑過來要抱。
可陳燃心裡一點不喜歡弟弟,因為弟弟出現以後,他再也不能夠時常和媽媽見面。
不喜歡歸不喜歡,陳燃并沒有為此花費多少心思。
他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時間被各類理不清的課程填得滿滿當當,匆忙的一天結束,隻想爬上軟床香噴噴地睡一覺。
哪兒有精力讨厭誰。
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是初中一年級很尋常的一個周末,陳燃難得的自由時光,但他依舊不得不待在房間裡完成作業。
出門想要接杯水,他低頭就發現代勁正坐于門前,背對着自己拼樂高。
皺眉蹲下身,陳燃問他:“坐在門口做什麼,髒不髒?”
小朋友垂着腦袋,下意識拍拍衣服。
“地上涼,”他把肉乎乎的小人抱起來,拍拍人屁股趕走,“去你屋裡玩。”
小代勁微張着嘴,似乎有些愣了,順着哥哥的動作爬起來,什麼也沒說,收拾好玩具抱到自己房間的地毯上,一邊拼一邊啪嗒啪嗒掉眼淚。
不聲不響。
内心莫名其妙地慌張又不安,陳燃都要坐回書桌前,突然就想要去看一看代勁。
所以他偷偷打開了那扇幾乎從未踏足過的房門,透過門縫看見代勁委屈巴巴的,哭得整張臉都是水,鼻涕眼淚混在一起。
一瞬間心髒錯拍,陳燃慌忙走去把他抱進懷裡。
小朋友被突如其來的抱抱吓得眼淚嘩啦啦又落下一串,呆呆地看着哥哥用衣袖給自己擦眼淚。
“哭什麼?”陳燃不含什麼情緒地問,“我也沒兇你吧?”
扒拉開哥哥的手自己呼噜一把臉,小代勁哽咽着,“我沒哭,我不哭。”
“嗯嗯,沒哭。”陳燃哄他,“那能告訴我為什麼不開心嗎?”
捏捏小朋友臉上的軟肉,他古怪地盯着,哭都不知道出聲。
代勁躲,把臉埋進他肩窩裡,慢吞吞地糯聲說:“哥哥你說……”
“說什麼?”陳燃聽他又不說話,主動問。
沒忍住哭腔,小朋友抹掉把眼淚,接着回答:“說陪我玩,我想等你。”
陳燃怔住,他想起來了。
早上代勁跑過來要和他玩,他沒睡醒便随口答應陪他,如此把人糊弄走後就沒再記得這件事。
可憐小朋友記一天。
“對不起,”陳燃把他臉擡起來,認真地和他道歉,“你不要哭了。”
小代勁沒說話,隻默默地握住他的手指,陳燃心領神會地明白這是原諒自己的意思。
“不管是誰,如果做錯事,你可以去提醒,包括我,知道嗎?”
水潤的眼睛注視着陳燃,代勁堅定地搖搖頭,“不可以随便打擾哥哥,會被趕走,哥哥會讨厭。”
陳燃眉心微蹙,“誰告訴你的?”
代勁伸出小手,扳着手指數給哥哥聽:“爸爸,阿姨,還有叔叔。”
想到近些年忙碌到幾乎無法見面的父母,陳燃沉默會兒,揉揉他細膩的頭發。
“沒關系的,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說,有人不樂意也沒關系,我會保護你。”
小朋友眼睛頓時亮起來,抱着他脖頸點頭蹭。
或許是同病相憐,或許是别的,自那時起,陳燃對弟弟就變得很容易心軟。
如果是其他事甚至哪怕其他人,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但那是談珞珞,而他是談珞珞的老師。
如果真有點兒什麼,他怎麼處理都不是,陳燃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