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不明白,殿下既中意吳國世子,怎的又讓屬下唆使那婢子去招惹世子?她也配?”
“有些事本不該你知道。”那人開口,風驟起,吹亂白衣一襲,青絲三千。隐于餘晖之下的動蕩,勾勒出她伶仃的輪廓,分明是極年輕的年紀,從中卻透着股暮氣。
女子面上疑惑更甚,卻又不敢再問,隻得癟着嘴應了聲“是”。
“回去吧。”那人再開口,卻是下了逐客令。于瞬時的猶疑之後,女子竟拽下了對方的袖擺,故作期艾道,“殿下,倘若事成,可否讓奴以媵女身份侍奉殿下嫁去吳國,奴尋思着今日那婢子說的也不無道理……”
那人顯然是不喜同人拉扯,猛将袖擺抽回,語氣之上更是冷峻,“你做好份内的,其餘的事,我會安排。”
“謝殿下。”
風比來時迅急,瑟瑟聲中,不安分的枝節同人影交疊一處。
“什麼鬼天氣,說變就變···”女子邊快步走着邊倉促地緊了緊衣衫。嘴角向下彎去,确是不悅的,隻是那高高揚着的眉眼同泛紅的面色,蓄了滿懷春風,憑誰看着都是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樣。
“冷月頹山,白辰傾川···呵,是誰不好,偏是他陸白辰,蘇娉婷先留着···”
不知何時,背立于其後之人已然轉過身來,看着遠處那瑟縮急行的身影面上笑意盡斂,再無多半分的表情。
“其餘的處理了。”
話音方落,遠處的黑影一晃而過,快似幻覺,并那聲清冷入骨的歎息一道,湮沒在了即來的夜幕之下。
“蒙溯,且看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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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三月中,南诏國都,大理。
“承蔭公主到。”
衆人聞聲,停杯看去,隻見遙遙一抹天青,如靜影沉璧,又如山風過澗,方轉過“六合同春”照壁,便已踏着“五福捧壽”石刻快步而來,将那兩列侍女遠遠甩在身後。
“老朽瞧着小殿下近日身子舒朗了不少。”席間,有一長者笑說道。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鄰座經聞,皆附和之。
“老朽卻不知,小殿下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是如何同那吳國世子相識?”長者低聲問曰。
“鄙人聽聞北定王殿下同吳國世子相識,或從中極力撮合友人同胞妹也未可知···”期間一年少者解惑道。
“正是,且不說吳國那位殿下如何出衆,光看其背後的勢力···倘若同他們結上姻親,我們何需再終日擔驚受怕着?”又一人附道。
“當年的預言果真不虛,殿下當真是“福星”一個啊,不僅一手創立了新軍,守疆土無虞,現還為南诏招了個好妹婿。”此話一出,衆人無不稱是。
茶盞起落間,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此被拟了個大概。再看那頭,他們口中的小殿下已盈盈拜于蒙晏彥昇座下。
“父君。”
透白的小臉現下通紅着,額上尚淌着薄汗未收,油亮的黑發規整地绾出個堕馬髻垂于一側,上簪了錦鯉戲蓮四齒梳,垂綴着白玉貝石長流蘇,落于右側肩上。正是風流靈秀,熠熠生輝,全無半分傳聞中的病态。
“快起來,病方好些,又是這般鬧騰。”
蒙晏昇笑着擺了擺手,舉止間無不透着慈愛,可那雙眼卻是冷的,隔閡與猜忌穿透了這融融的春光,奔襲而來。
“好看嗎?”
水眸一偏,竟是避開了那雙視線,徑自朝座上之人看去,琥珀色的瞳仁中,桃花灼灼。
南诏不同于中原,女子大多幼時穿耳,蒙溯自是不能的,故着女裝時,偏好佩戴垂散流蘇的發飾,于這般精細的打扮之下,自是同平日裡的男裝大相徑庭。正合了靜時,春衫曼妙,動時,環佩搖曳,落了滿身的山櫻,更是襯着俏麗,這便是十五六歲女娥該有的模樣了···
“是不好看吧?”
衆人不及反應,啞在當場,秦寒息也未作答。
“阿胭,不得無禮。”這時卻聽蒙晏昇一聲喝止,旋即向秦寒息賠禮道,“尊使勿怪,小王的這個女兒,确實是被寵壞了。”
蒙晏昇自稱為小王,顯然是自降身份的做法。南诏國雖自立為國,可自七年前一役以來,即淪同乾朝臣屬國無異。蒙晏昇既為南诏之主,在内自然被稱之為主上,可出了南诏卻隻能被統喚一聲“殿下”,等同于州郡之王,甚至比起一國世子來都要矮上一截。
秦寒息當下的身份雖為吳國使臣,然而出使在外,又是替世子求親,即代表了世子本人,且蒙晏昇本就知其身份,故今日如此謙稱,方不失禮。
“殿下正是愛俏的年齡,南诏主多慮了。”秦寒息禮節性地回以一笑,卻将真實的笑意藏在了那幽深的瞳孔之下。
蒙溯跟着笑了笑,施施然一福身,旁人看着,隻道這是位活潑卻識理的公主,一颦一笑,俱是那宮闱外的鮮活,不禁使人生出些親近之意來。
又說了幾句客套話,蒙溯落座,隔着走道先沖秦寒息遙遙一敬酒,用彼此才能看清的張合,比劃出幾個口型來,“今晚,請你吃消夜。”
秦寒息分明看得真切,卻狀若未聞地垂下眼去,隻将酒飲了個幹淨,這怕不是已給全了她臉面。此時,這股子自矜于身份的模樣,他吳國世子稱第二,誰又敢稱第一?
或許還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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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替身?”
“公子,無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