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的計劃裡既有了你,你的計劃裡是否也留了我的位置?”他重複着她當日的話,苦笑一聲道,“我知你不願。”
“你甯願守着這身冰冷的铠甲,也不願做回蒙胭。”
“蒙胭這個承蔭公主,你是不知道有多難。不說琴棋書畫,就連烹茶,調香,插花,藥理也都要精益···遠不如做蒙溯來得自在。”
秦寒息看了她一眼,未對她的哀怨多做理會,繼續說道,“既是來陪你赴險,被暗殺不該最是尋常。”
“殿下倒看得開。”
想是蒙溯還沉寂于蒙胭的愁雲慘霧之中,開口萎靡得很。
“習慣了。”
一句“習慣”,又令方卸了的心猛的一緊。
這天下間,有多少人想讓秦寒息死,她自诩心知肚明。可真聽他親口說來,又是這般淡泊的語氣,不由一陣心酸。
她曾同他一般母親早逝,兄弟不睦,也同他一般,靠一己血肉積攢起了榮耀。當知王爺,世子皆是虛的,一樣要生存于夾縫?可他顯然要比自己難上許多。
“這屋是不能待了···我還知道一處好地方,暖爐吃食一應俱全,且沒有那些個掃興的,隻怕殿下不适應···”
破了門窗,掀了屋頂的屋子,正合着個寒風肆虐,即便雪已漸止,爐火融融,蒙溯仍是哆嗦得不行。卻見秦寒息照舊坐得腰背筆挺,全無半分狼狽,身上更是白淨,連帶發絲都未亂分毫。相較于自己的滿身血污湯漬,可謂雲泥之别。
“我先行換身衣服。”
蒙溯撂下一句話,便是一通忙活。
想她往日裡動作很快,換衣梳髻無非一進一出的事。今兒卻是慢了不止一點。時值午夜,秦寒息隻聽裡頭丁林咣當響成一片,于淺淺一笑間,霜雪盡褪。
“這處原是蒙胭‘養病’的處所,故皆是些女兒家的衣服。”
聲音再起,卻似在耳邊。
殘光氤氲,她着一身蝶戀花織紋檀色交領上衫,雪青共淺绾十二破間色裙姗姗而來。青絲袅娜間,如月下輕雲,更勝回雪流風,少了些許小女兒的俏皮,多了幾分大氣溫婉。
“很好看。”
秦寒息看着蒙溯,雙眸映上爐光,這便是他遲來的答案。
————————————————
“喏,到了。”
程西天水巷,燈火煌煌,車馬盈門,一派金玉繁盛。
秦寒息早知蒙溯口中的“好去處”,左右不過秦樓楚館。偏又在這個點上,遍尋大理無出“栖雲閣”獨一家。
二人一前一後方踏入那莺啼燕語的大門,便聽一陣喧嘩,期間,三兩醉漢的叫嚣聲尤為紮耳。
“他北定王算什麼?原先攬了兵權,我們還忌憚他幾分,現下,怕是樹倒猢狲散···”
“太子終歸是太子,功高萬不可蓋主。”
“瞧見沒,瞧見沒?速速叫玲珑姑娘出來,爺倒要看看,她這個花魁頭牌,爺們玩不玩得?”
“···”
“大哥的人向來瞧不上我,如今看着更是肆無忌憚。”
蒙溯扭頭偏向秦寒息耳側,一臉置身事外地啧啧歎曰。
她的性子秦寒息如何不知,她既這般說了,定是有下文。果不其然,隻揚眉一笑的當兒,便已是俏麗嬌柔之外的灑脫桀骜。
“今兒心情好,且有世子殿下替我撐腰,同他們玩玩也無妨。”
“玲珑姐姐正是病中,何必叨擾。”此話一出,方還鼎沸的人聲,瞬時靜若寒蟬。
“這是哪位姑娘?竟也生得這般好容貌。”
“可不是,比之玲珑姑娘,隻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知姑娘花名?”
底下的浪蕩公子哥已然按捺不住,丢了魂似的推搡成一片。
面對眼前這般的荒唐場面,位于漩渦中端的蒙溯卻未做理會,回眸一眼,映出彼此波瀾不驚的輪廓,生死榮寵盡付之。
“太平一樂,小女子通曉一二,鳳鳴一舞,亦能蹈之,不知諸位想看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