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素來疼惜你,況你我尚有手足情義在,倘若你就此束手就擒,我保你無恙,反之···”
“反之,我若今日出了這宮門,兄長再要擒我可就難了。”蒙溯不等他說完,看了眼緊閉的宮門冷冷地反問道,“是吧?”
蒙湛沒有做答,隻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蒙溯,仿佛在等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蒙溯隻覺一陣暈眩襲來,瞬時眼前天旋地轉,正是站立不穩,又見蒙湛的雙唇開合着,她卻聽不進一字去,身子一晃便栽在了地上,眉眼随之舒展開去,惟右手五指緊緊蜷曲着,将那隕星死死攥住···
“三弟,你給的香确實厲害。不多不少,恰恰是那一刻。”蒙湛開口神色已然平複,語氣卻有幾分譏诮。
“皇兄謬贊,臣弟萬不敢當。”
未見其人便聽得一番腳步來去,弓箭手旋即分作兩列,說話那人方自他們身後踱步而出,這才現了真容。
來人知蒙湛話中有話,隻當不知笑着應下,轉頭想來自己此番已用了最大計量,倒不曾想這蒙溯竟真能撐到這時,若不是他當真未生過那份心思,蒙湛如何還能立在眼前。思及此處,蒙鴻不經朝地上瞥了一眼,目光複雜。
“殿下,屬下将遣左衛押解,定當萬無一失。”位于蒙湛右後方的将領當即出列上禀道。
“不,你且遣千機營去。”
“千機營?”将領不解,遲疑了一瞬問道,“殿下不是疑心他們?”
“正因如此,才要給足機會啊。”蒙湛看向再無法動彈的蒙溯冷笑起來,“如今,他已是囊中之物,還怕那些小卒能翻出什麼大浪?”
“是。”二人上前欲要掰下隕星,可無論他們如何使力,那隻纖瘦的右手都如金鑄鐵焊一般,全未有半分松懈,将領見狀罷手,隻令他們将蒙溯捆個仔細,便遣人将待命于宮門外的牽機營一衆将領召來。
“辛苦。”
兩營主将互一抱拳,便聽聞兵馬行動之聲,短短幾裡路先後已換了三營兵士。
“這幾日要委屈殿下了。”
說話的是左衛營的主将,這一路上也唯有他全程跟随,看樣子是蒙湛的心腹。此人生得斯文,之于蒙溯也十分客氣,隻将她羁押在了病囚院。
所謂“病囚院”便是用來關押罪責較輕的皇親顯貴,故而條件遠遠好過其他囚房。每間由圜土隔開,于厚厚的茅草之前設有幾案,鋪褥是新洗的,至于飯菜更是不加苛待。
腳步聲随着落鎖聲漸遠,四下瞬時寂寂,想來這病囚院眼下也隻住了蒙溯一人。不知是何時起,外頭間歇的水聲一滴一滴落在清磚之上,天井也透下些許的月光來,正好打在蒙溯的側臉上,隻見她蓦得睜開眼來,卻不起身,單是側卧着用手指摳起圜牆來,原就是時時翻新的地兒,磚牆上的監工的姓名依舊清晰可見。
“果然是北定王,身陷囹圄還不忘行朝事。”
語畢,尹鋒已在身後,蒙溯這方懶懶地坐起身來。經過一日颠簸,原本绾得齊整的冠發已見碎發散亂,再于今日情境之下,該是窘迫的,卻不想放在蒙溯身上,反添了幾分風流意态。
“有你在暗處護衛,本王安心得很。”蒙溯對于尹鋒能這般自如地行走于重兵把守的囚獄并不奇怪,反同他聊起旁的來,“你且說說,我同蒙湛為了那兵事掙得面紅耳赤,卻不想這油水最足的買賣全然落在了蒙鴻頭上。”
“呵,殿下怕是許久未上到主寺塔頂了。”一向巧舌如簧的尹鋒竟是頓了一頓才接着往下說去,“雖為皇家寺院,可這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葺的,到底奢靡···可惜了殿下賣命的錢,盡數進了他們的袋子裡。”
“蒙某已是階下之囚,不值當閣下再廢這番口舌。”蒙溯知道他想說什麼,既然所有人都覺得她将陣圖藏在了主塔寺,那便由他們折騰去。“我曾以為我們南诏隻是兵馬羸弱,眼下看來是病入膏肓,爛在了骨子裡。”蒙溯撣了撣手自嘲道,話雖說得不鹹不淡,目光卻是越發涼了開去。
尹鋒知她是下定了決心,昨日,便是她給出最後機會,可惜他們不曾收手。
尹鋒苦笑着搖了搖頭,驟然擡手似要輕撫蒙溯額頂,就像當年一般,卻于最後一刻落了下來,轉頭同蒙溯一般摳起磚塊來,于寂靜中那這個細碎的聲響便顯得十分怪誕。
“他們快到了吧?···”說話的是蒙溯,她的聲音極低似是呓語,尹鋒聽得分明,頭也未回道,
“赫遠、肅玉二人尚斡旋于宮内,我們須要再等上一日。”
話畢,卻見蒙溯搖了搖頭,原本晦暗的神色漸趨明朗。
“不是他們,我總覺得還有另一股勢力,也許就在那···”尹鋒順着蒙溯手指方向看去,于幽暗的天井之外似有無數雙眼睛,深埋于奎宿與參宿間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