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象台播報,超強台風“玉兔”預計将在明天下午三點登陸深城。
趕在台風來臨之前,季南音帶着助理程悅去了盛茂集團新開發的度假村項目查看工程進度。
工作行進一半,暴雨忽至,明朗的天瞬間如罩上漆黑的網,兜扯着往下墜。
負責人有經驗,看着天色心焦地對季南音建議:“季總,台風提前來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十一歲前季南音都住在漁村,見識過台風的厲害,也沒堅持,看了一眼不知什麼時候摘下安全帽的程悅,囑咐:“風大,戴好。”
程悅一向崇拜季南音趕緊照做。
一行人迎着狂風快步朝着建築物外走,還沒走出高樓,忽聽詭異的吱呀異響。
“快躲開!”負責人最先發現問題,扯着嗓子大喊。
台風來得太猛,挑空層上架着的腳手架被吹垮了,正在往下傾塌,劈裡啪啦的聲音尖銳地剮蹭着人的耳膜。
程悅哪兒見過這種陣仗,望着頭頂撐不住即将朝下掉的鐵架,傻站在原地。鐵架即将砸下來,釀成一場事故,季南音反應很快地沖了上去抓住了程悅的胳膊大力拖拽開。
下一秒,鐵架砸在了剛剛程悅站過的位置,塵渣彌漫喧嚣膨脹,像是炸開的蘑菇雲。
衆人都驚魂未定。
彌漫的嗆人塵碎裡,季南音握住程悅胳膊的手,已經麻木得沒了知覺。
她不動聲色地蜷了蜷手指,随後快速掃視了一圈,沒見人受傷,終于松了口氣。
“都沒事吧。”
“沒,沒有。”負責人滿頭虛汗地回答。
季南音鎮定地颔首,想要叫上衆人一起離開時,負責人驚恐地盯着她的臉,忽然驚呼:“季總!”
季南音心中一顫,還未來得及問負責人發生了什麼,就感覺到一柱溫熱的液體,漫過睫毛,落到了眼睑下。
霎時,外面灰暗的世界,也染上了猩紅粘稠的顔色。
台風天天黑得早,下午五點,世界就像是塗了層黑漆。醫院外樹影搖晃得厲害,張牙舞爪的,配合着程悅的哭聲,似鬼影要破窗而入,将人抓走。
太陽穴陣陣跳痛,季南音擡手扶了扶包着綿紗的額頭,安慰程悅,“别哭了,我不是沒事嗎。”
下午的事故裡,季南音額頭上被崩裂的鐵片劃破,留了一道不算淺的傷口。
不過,季南音根本不當回事。
“怎麼沒事。”
程悅愧疚得很,眼眶又紅了一圈,如果季南音不拉她那一把,也不會受傷,“季總,你這麼漂亮,毀容了可怎麼辦,那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當初程悅畢業收到的橄榄枝不少,最後選了盛茂集團,就是被季南音的長相所傾倒,她覺得南音特别像她追的一個女團的門面擔當。
瓜子臉,桃花眼,氣質清冷出衆,一頭烏黑長發像是錦緞柔順漂亮。
跟着季南音工作了一段時間,程悅徹底被她折服。那時候季南音的長相倒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殺伐果斷的魄力,還有過硬的業務能力。
聽着程悅誇張語氣,季南音淺淺牽起唇角。
程悅看着她舒展的桃花眼,倒吸口氣,覺得季南音一笑,她粉的愛豆比起她也遜色不少。
她真心道:“季總,你該多笑笑的,你笑起來特好看,我心都麻麻的。”
季南音聞言本就極淡的笑容,頃刻消失。
“怎麼了季總?”程悅惴惴不安,覺得自己剛剛是不是過于放肆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事。”季南音斂好情緒,“我有點累了,你也回酒店去休息吧。”
程悅走後,季南音疲憊地閉上眼,靜靜默聽着窗外不知何時能停歇的風吹雨砸的聲音。
其實,程悅不是第一個誇她笑起來好看的。很久之前,路知晏也說過類似的話,他骨子裡就是浪漫又天真的,比程悅誇得不知要動聽幾何。
他說她笑起來像是一隻蝴蝶,能飛到人心裡去。
于是那時候的季南音為了讓他喜歡,總是在笑。
路知晏是穿雲破霧,落進她微末人生的一縷皎潔月光,真真切切照亮過她灰暗的心膛。
後來,月光熄滅了,她的人生重新陷入死水裡,她也不愛笑了。
季南音隻短暫沉湎進回憶,又睜開眼,處理起了工作,以及整理今天的事故報告。再停下時,已經很晚了,台風依然未曾消停,世界昏暗混沌,所有的燈火都湮滅在其中,透不出一點光。
而玻璃上倒映出的女人。
面容清冷,不苟言笑,一看就不招人喜歡。
季南音看了會兒,勉強又扯了扯嘴角,隻覺得怎麼看怎麼别扭,也不再勉強。
睡覺前,路崇打了電話過來。
路崇今天有應酬,才接到季南音受傷的消息,就來關懷了。他已經聽負責人說了事情的始末,對季南音這種舍身忘我的行為,很不贊同。
“下次先顧自己。”
雖然季南音是他兒媳婦,但是十五年前,他将季南音從小漁村帶到北城時,就把她當半個女兒在養。
季南音順從:“好。”
其實她知道自己也沒有那麼偉大,可以置生死不顧,就是那麼一瞬間,本能驅使,反應過來就那麼做了。
“受傷的事,告訴知晏了嗎。”
“沒有。”
路崇并不意外,“嗯,我給他發了消息。”
季南音沉默幾秒,下意識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婚戒,“麻煩爸了。”
明明猜到路知晏看到消息,大概率也不可能表示什麼。他們雖是夫妻,但是關系像是一團糟絮,年長日久地攪合着,早就死結纏着死結,根本找不到那條可以心平氣和溝通的線頭。
即便是這樣,季南音還是盯着手機看了很久。
像是在等待什麼。
又像是看他們的過去。
其實季南音有些記不太清,第一次見路知晏的具體細節。
隻記得大約也是這麼個台風将要來臨的夏秋交替之際。
天陰沉沉的,她蹲在小小的面館前,手泡在渾濁的水裡,面前是永遠洗不完的髒碗,就像是她一眼看到頭的灰暗人生。
光鮮漂亮的小少年就這麼出現在她面前,猝不及防刮起了一場飓風。
第二天下午,台風停歇。
季南音直接辦離出院手續,帶着程悅回北城。
車上,季南音閉目養神,而程悅端着平闆在刷微博。
“呀。”
程悅忽地驚呼,季南音睜開眼:“怎麼了?”
程悅忙把平闆往身後藏了藏,眼神心虛地亂飛,“沒……沒什麼。”
季南音沒追問甫又閉了眼,但是已經猜到應該和路知晏的绯聞有關。
這半年多,路知晏幾乎是娛樂小報的常客。而和他一同出鏡的,還有另外一位主人翁。
蘇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