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晏咽了咽喉嚨,他無法反駁,他是自私。
可誰又不自私呢。
他愛季南音,他愛的人算不得什麼好人,但他依然偏袒她,想要她好,想護着她。
“蘇橙你再好好想想。”他深知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而且有些賬,他想好好和季南音算一算。
路知晏站起身,抓住季南音就要走。
蘇橙冷冷地說:“現在走出這個房間,你們會後悔的。”
這威脅的話,像是一根無形的線,絆住了路知晏的腳,讓他再挪不動丁點。
季南音回過頭,望向蘇橙:“蘇小姐,你又準備以死相逼?”
蘇橙哼了聲,意味不言而明。
季南音盯着蘇橙看了會兒,掙脫開路知晏的手,又坐了回去,“蘇小姐,我承認我以前做錯了,我也願意補償你,但是你不接受,我們也沒有辦法,如果你想死,我們更不會再攔着你,畢竟這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的選擇。”
“大不了你死後,我多幫你燒點紙錢,死後再好好恕罪。”
這話說得近乎殘忍,頓時,蘇橙面如死灰。
季南音又輕描淡寫,“我想你應該也不是真的想要死吧。”
聞言,路知晏看向季南音,蹙了蹙眉,但什麼也沒有問。
蘇橙心重重跳了下,她不知道季南音怎麼看穿她的。
但她依然強撐着擡起手。
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手腕上的傷口顯得愈發猙獰。
這像是她唯一的底氣——證明她不畏生死的底氣。
這也是她拿捏路知晏的籌碼。
“不想死,這些傷哪兒來的。”
如果在談判桌上,對方完全亂了陣腳,已經被季南音牽着鼻子走了。
季南音從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乘勝追擊,“如果你真的想死,伯父去世你受了那麼大的打擊,也沒有選擇自殺,還向知晏求救,這些不都說明你想活下去?”
路知晏輕輕抿唇,他看到了蘇橙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慌亂。
從前,他自覺得欠了蘇橙,覺得她可憐,從來沒想過其他的。
如今被季南音點破,再仔細琢磨,他終于發現那時候蘇橙形容枯槁,但是求生欲卻很強,他安排治療,她也都乖乖配合,而且Joan也說過蘇橙在努力擺脫那些噩夢。
蘇橙确實不想死。
這麼久了,他都沒發現,但季南音短短時間裡,竟然看了個透析明白。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路崇那麼頑固的人,會培養不是路家血脈的季南音成盛茂的接班人。
蘇橙咽了咽喉嚨,聲音尖戾地反駁,“我,我沒有自殺,是……是因為我想報仇。”
“是嗎。”
季南音笑了笑,“如果想要報仇,我在你面前多少回,也沒見你對我怎麼樣。”
“自殺是最掙紮也是最需用勇氣的,你既然都敢自殺,怎麼不敢殺了我?難道你說的報複,就是之前那些過家家似的刁難?”
“想殺一個人的時候,不可能殺不了,同樣,人如果真的一心求死,是不可能死不了的。”季南音看了一眼蘇橙手上的傷疤,意味不言而明。
蘇橙被季南音一連串話問得手腳冰涼。
她張了張嘴,突然不知該說什麼,臉色愈發蒼白。
路知晏也明白了過來。蘇橙兩次自殘,要麼在法國公寓裡,要麼在機場衛生間,公寓裡有阿姨照看,機場衛生間也人來人來,都很快會被人發現。
她這是在以退為進。
目的到底是什麼,到此時此刻他還不清楚,真的就是傻子了。
年初的時候,蘇橙走投無路,打電話向他求救時,或許是真的需要他的幫助,也或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在布局。
——蘇橙憎恨季南音,她想要借用他來讓季南音難受,想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蘇橙就是仗着他無法不管她,也知道季南音在乎他,便用此作為利刃,來刺向季南音。
他隻是蘇橙用來報複季南音的工具。
想通這些,路知晏脊背生發涼。
他到底做了怎樣的蠢事,竟然真的将蘇橙接回國,還放到季南音眼皮子下面,仍由她傷害挑釁季南音。
他才是徹頭徹尾的劊子手 。
“蘇橙,你要報仇,沖我來,怎麼樣都行。”路知晏對蘇橙的憐惜所剩無幾,冷冷地說,“但是,我絕不允許你傷害我妻子。”
蘇橙沒有反應。
隻挫敗地勾了勾唇。
她再一次察覺到了季南音的可怕,在季南音面前,她好像是透明的,所有的心思都窺視幹淨。
就連路知晏,就連多少還同情她的路知晏,也被她三言兩語策反,徹底站到了她的對立面。
蘇橙身體不由自主開始發抖。
她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對季南音的畏懼,還是憎恨。
季南音也沒再說什麼,牽着路知晏就要離開,想要留給蘇橙思考的空間。
她相信蘇橙是惜命的人,也是聰明人,會想通的。
“等等。”蘇橙氣若遊絲地喊住他們。
季南音回頭靜靜地望着她。
蘇橙沒有再顫抖了,她垂着頭,看不清表情,隻是緊緊抱着懷裡遺像的手臂。那一刻,看着懷裡笑着的父親,她腦中閃回過許許多多的畫面,最後定格在蘇志鑫留下的那封遺書上。
爸爸讓她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必須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
對,活着才有希望。
才能看到季南音這種惡毒的人受到懲罰。
她必須活下去。
蘇橙終于擡起了頭,之前的譏诮,歇斯底裡都從她身上褪去了,她整定得像是風平浪靜的湖泊。
“我要這套房。”
路知晏知道蘇橙在提條件了,想也未想,脫口而出:“可以,我們明天就可以去過戶。”
“我還沒說完。”蘇橙說:“不止這套,我還要樓下你們住的那套。我不想看到你們,但是我又很喜歡這附近的環境,隻有讓你們搬走了。除此之外,我還要兩百萬,這些加在一起就算是給我的補償了。”
“這些,對比季南音對我家人做過的事不過分吧。”
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
路知晏答得幹脆:“好,我答應。”
從22樓的房子離開後,路知晏就甩開了季南音的手,季南音跟上去想牽他手,再次被甩開。
季南音看着他電梯都不等,直接走進了安全通道,知道他在為什麼生氣。
季南音輕歎了聲,跟上去。
她以為路知晏早就下樓了,剛走進去就被路知晏怒氣沖沖地抵在了牆上,“季南音,我不想和你在家裡吵架,所以就在這裡說清楚。”
他喉結滾了滾,壓抑着暴走的情緒問:“你随身帶刀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