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魚因為虛假報警被判處了一個月的社區服務,這使得MOAI不得不暫時閉店。
淺海心情低落地收拾着行李,準備搬回家去。然而,沒過多久,她就得知自己不必回去了。
美魚的朋友們自發組織起來,輪流過來照看MOAI。但畢竟都有各自的工作,他們也隻能幫忙照看咖啡廳,無法提供24小時的住客服務。于是,這個小小的民宿依舊保持着隻有千昭和淺海兩位住客的狀态。為了讓淺海能安心住下去,千昭決定在美魚回來之前,她都繼續呆在MOAI。
這天,千昭坐在咖啡廳裡,和淺海以及美魚的朋友們一起看了新聞發布會。電視屏幕上,警方發言人和基地發言人着重報告了KITY在本地流通的相關情況。羽村恭平被指為事件的主犯,他被指控威脅美軍提供KITY,并在本地進行售賣。記者們的提問大多也圍繞這一點展開。
然而,在這場發布會上,關于和行、灰川、乙葵等個人的案件卻隻字未提。或許是因為要保護受害者,和行的罪行并未對媒體公開。至于灰川的罪行,估計是擔心會激化本地人與基地之間的矛盾,也沒有對外公布。而乙葵的情況就更複雜了......一旦提及她,和行跟灰川的罪行也難免會被牽扯出來。所以,就隻能像這樣處理嗎......
下午三點,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窗外一片漆黑,仿佛夜幕已經降臨。最近的天氣總是如此,每到下午便會狂風暴雨,直到晚飯時間左右,雨才會漸漸停歇。然而,即便雨停了,空氣中依然彌漫着濃重的濕氣,讓人感到無比壓抑。
千昭接到了降谷零的電話。他向她詳細講述了這個複雜案件結案的經過。
縣警和大使館再次安排了Kendrick Ledet與栗花夫婦的會面。在會面中,Ledet終于坦白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乙葵提到了他們為羽村恭平提供KITY的事情,并威脅說,如果他們不協助警方出面指認城間案的兇手,她就會公開視頻。他們意識到這是羽村給他們的警告,頓時慌亂了起來,四人發生了激烈的争執,最終動起手來。乙葵被打傷後,威脅要報警,這讓他們更加驚慌,下手也更重了。他們并不知道乙葵有新西蘭國籍,隻以為她是一個普通的當地人。在沖繩,基地的美軍與當地人發生鬥毆的事情時有發生,大多都以正當防衛或誤傷等理由不了了之。因此,他們并不擔心會受到懲罰。當他們意識到乙葵已經死亡時,還主動上報了長官,滿心希望這次也會像以往一樣,被當作正當防衛處理。然而,當NCIS介入調查後,他們才發現,乙葵雖然長着日本人的面孔,但并非本地人......
所以說,如果乙葵是沖繩本地人,沒有大使館的插手,也沒有引起外務省的重視,讓警視廳特地從東京派管理官來調查的話,這個案件可能真的會被當作防衛過當處理嗎......
千昭又想起了灰川那悲憤的話語:“就因為大家都知道,就算查明了真相,也沒法讓美軍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
這就是沖繩嗎?
她看着窗外肆虐的暴雨,歎了一口氣。
降谷零說:“在那之後,那三人中的兩個人接連死去,剩下的Ledet一直處于孤立無援的狀态。雖然被軟禁着,但基地内部似乎一直在商讨該如何處置他。有人提議要挑出他過去犯過的錯誤,找個理由把他遣返回國,甚至還有人說讓他在軟禁中出點事故直接喪命......這讓他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到了縣警本部後,他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基地抛棄了,縣警中的反對派也沒給他什麼好臉色,不時就會去找點茬......可能他也已經到極限了吧,所以才會在會面中,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是零你默許他們找茬的吧,為了繼續給Ledet施加壓力......”千昭吐槽說。
降谷零隻是輕笑了一聲,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接着說:“總之,這個案子總算是完結了。”他好像伸了個懶腰,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惬意的哼聲。
“那零是要回到東京去了嗎?還是馬上又要被派往其他地方呢?”聽到他這輕松的語氣,千昭仿佛能看到他慵懶地靠在辦公椅上的樣子,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稍微放松了一些。
“嗯......”他慢吞吞地說:“因為清澤本部長已經基本确認要定罪了,在新的本部長赴任之前,我還得繼續留在沖繩一段時間,作為代理本部長......”
他沒有問她什麼時候回新西蘭,大概是因為他覺得隻要她定了機票,他馬上就能收到消息吧。
幾天後,千昭去參加了乙葵的葬禮。
整個墓地被一層灰蒙蒙的雨幕籠罩,顯得格外凄涼。
因為乙葵的父母正處于等待審判的狀态,葬禮現場被一群警察警戒着。
千昭和降谷零隻能站在不遠處,默默地注視着跪在墓碑前的那兩個佝偻的身影。那對曾經身形挺拔的柔道教練夫婦,在經曆了獨生女被害,被煽動殺害了其中一個犯人後,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精氣神。他們的脊梁彎得像是再也直不起來了,仿佛連這場雨也無法承受。
等警察帶着栗花夫婦離開後,千昭才走到乙葵的墓碑前。
雨水沖刷着墓碑,黑白照片中乙葵的笑容依然充滿感染力。
她回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乙葵時的場景,想起站在登機口誇張地向她揮手的乙葵,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那個能讓人自然地交付信任,善良、勇敢又散發着讓人無法拒絕的開朗的人,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
一想到這個,她又皺起了眉。
身旁撐着黑色雨傘的降谷零,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似乎是想要安撫她。
但她已經不會再哭了。
雖然事件已經被調查清楚了,但千昭還是覺得這樣的結果難以接受。她開始嘗試回溯那些可能扭轉結局的節點。
如果當初灰川沒有讓乙葵介入這件事,那麼一切或許會在乙葵向美魚詢問侵犯事件,而美魚拒絕回答之後就畫上句号。
又或者,如果灰川不是那麼執着,在被禁止調查後就及時收手,将精力放回到自己負責的案子上,那麼事情是不是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呢?
再往前追溯,如果那天千昭沒有利用灰川去對付的場廣吉,沒有把她推過那一線,那麼......
每一個“如果”都像是一條岔路,千昭像是看到了兩年前站在米花大學天台的自己,看到自己親手推動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讓事件一步步偏離正軌,最終走向如今這個結局。
她的腦海裡回想起了過去被她利用過的人們的面孔。雖說是為了活命,但他們每一個人的命運,都确實是因她的介入而産生了改變。
她明白,隻要她還活在世上,這些都是她必須要背負的東西。
這兩年來她一直逃避着不去回想那些過去,因為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在幹預了那麼多人的命運後,還能像這樣自由地活着的自己非常可恨。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每次她感到幸福時,都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那個組織......烏丸蓮耶最後,是怎樣的結局?”
兩年後的今天,她才終于敢開口去問這個問題。她覺得如果決定要邁步向前的話,她就必須要先鼓起勇氣去面對那些過去才行。
“......小昭聽說過FIXER吧?”降谷零緩慢地開口。
在暴雨、雷聲,和雨點砸在雨傘上的嘈雜聲中,他向她講述了組織的結局:多個機構聯手,突如其來的大爆炸,幸存成員盡數死亡。為了避免類似的組織卷土重來,調查因為FIXER的介入被強行中斷。
聽完後,千昭皺眉看着水窪裡被不斷激起的波紋,說:“這不是......完全沒有結束嗎?”
那些等待着真相的人們依然得不到答案,那些被組織改變了命運的人們還是被蒙在鼓裡。灰川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不過是龐大棋局裡的一顆棄子,乙葵的生命被永遠定格在這個本可避免的悲劇裡。
“是啊......”降谷零閉了閉眼,說:“完全沒有結束呢。”
沉默在雨幕中蔓延。
作為幸存者,作為代替那些無法逃離的人們呼吸着的人,她突然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
那張她無法在上面寫下一個字的白紙的一角,在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但很快又被淹沒在濃霧之中。
可她能做些什麼呢?
“零在那之後,就真的沒有再調查了嗎?那些因為組織而被毀掉人生的人們,後來都怎樣了呢?”她問。
降谷零沉默了一會,說:“小昭也知道的吧?我有拼上性命也要守護的東西。我沒辦法把每一個個體的事情都放在心上。所以......”
也對,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他瞥了她一眼,說:“我大概理解你的心情。确實,我們在任務過程中介入了很多人的人生,但不論我們如何幹預,最終作出判斷的還是他們本人。從前有個人這麼對風見說過:‘别自以為是了!成為你的協助者是我自己的判斷,你們不要以為我的人生全都在你們的操縱之下!’.......”
他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苦笑了一聲,說:“小昭,要是真的認為自己可以輕易地改變他人的一生,那未免也太傲慢了。不論我們利用他們做過什麼,在那之後的人生該如何度過,這個選擇權我們都歸還給他們了。”
“真是狡猾的說法......隻不過是用完就棄而已吧?說什麼把選擇權歸還給他們......”千昭吐槽說。
“嗯,那又如何呢?”降谷零竟笑眯眯地承認了,仿佛這是一句誇獎。
其實千昭也能理解。他一直堅持着絕對的信念,所以即使背負了那麼多,他依然能夠為了更高的正義繼續前行。為了守護他所珍視的這個國家,他可以忽略别人的心情,也可以不顧自己的行為所造成的影響,隻要能達到目的就好。
跟隻是單純地想要活下去的她,完全不一樣呢。
幾天後,千昭受照看咖啡店的人的拜托,去附近的市場買食材。
市場裡熱鬧非凡,各種聲音充斥在耳邊。她一家一家地逛過去,手裡提着的購物袋越來越多。
“小姑娘,來看看這活蹦亂跳的濱鲷呀!今早剛剛撈上來的!不帶兩條回去嗎?”
就在千昭正低頭核對着購物清單時,突然 "嘩啦" 一聲,一股水花在她腳邊炸開,顯然是有人故意潑到她腳邊的。幸好她穿着涼鞋短褲,才沒被濺濕褲腳。
“喂!你怎麼......!”她猛地擡頭準備開罵,卻對上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哈哈哈!一段時間沒見,脾氣還是這麼不得了啊!”路旁的魚攤檔主不僅沒有要道歉的意思,還嬉皮笑臉地調侃道。
這個穿着粗布圍裙、手持剖魚刀的男人,正是柊東真。
沒想到從暴力社團退出後,他竟然成了魚攤的檔主。
驚訝過後,千昭也毫不客氣地四處打量了一番,嘲諷說:“這攤位該不會是搶來的吧?當年帶着小弟橫掃三條街的羽村組大幹部,如今淪落到要跟小攤販搶地盤?”
“冤枉啊!這是正經簽了轉讓協議的!”柊東真也沒有在意她的嘲諷,笑嘻嘻地說。
正說着,幾位大媽圍到了魚攤前。柊東立刻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熱情洋溢地迎了上去。隻見他一邊麻利地介紹今天剛到的鮮魚,一邊根據大媽們的要求,手起刀落将魚收拾得幹幹淨淨,裝袋時還不忘唠兩句說最近哪家超市的卷紙正在搞特賣。
看着他和大媽們熱絡攀談的模樣,千昭還以為自己在看老攤主做生意。
誰能想到,大半個月前,他還是穿着一身男式浴衣、氣勢威嚴的暴力社團大幹部呢?
等大媽們拎着魚袋走遠了,她才好奇地問:“雖然聽說柊東真先生退出了社團,但沒想到直接金盆洗手了?道上的事,是真的徹底不管了嗎?”
她想要往折疊椅上坐,卻見椅子上還沾着水漬。
柊東真随手扯過擦手巾,在離自己最近的一張塑料凳上飛快蹭了兩下,踢到她腳邊。他自己則一屁股坐在裝魚的泡沫箱上。
“現在這幫年輕人精着呢!”他摸出根煙又放下,長歎道:“羽村倒台後,就像小姑娘你說的那樣,馬上就有好幾撥人來找我出山,說什麼‘還是得柊東真大哥才鎮得住場子’......哼!不過是沒名沒姓的小喽啰想上位,要拉我這老古董當招牌罷了!”
千昭坐了下來,心想:确實,暴力社團從來都不缺有野心又精明的年輕人。
“現在這樣挺好。”柊東真突然笑起來,就像跟多年老友聊天一樣,說:“以前前呼後擁的,可底下人都各懷心思,連遞根煙都要算計三分。現在幫市場趕走幾個小混混,隔壁水果攤就送來整箱甜瓜。台風天不用開口,大家都會互相幫着收攤。跟這些實心眼的人打交道......”他抓起一把魚飼料撒進水箱,看魚兒争食翻起水花,說:“可比混道上舒坦多了。”
“可是,柊東真先生不久前才決定引退,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這份工作,還租到攤位了?這也太巧了吧?難道是早有打算?”她問。
身份切換得如此之快,讓千昭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哈哈~還不是聽了你家那位管理官大人的話!”柊東真撓了撓頭發。
“诶?你是說......是他幫你找的?”千昭驚訝地問。
“那倒不是,”柊東真連忙擺着手,說:“要是讓他操心到這種地步,我這人情可就欠大了!那天他對我說:‘要不要讓桐生小姐給你點建議呢?’......我就聽他的,試着認真去跟真冬商量了。沒想到,這丫頭還真靠譜,幫我把攤位的事全搞定了,說這個市場偶爾會有小混混來犯,我來這裡的話,檔主們應該會很歡迎的。”他苦笑着搖頭,眼中滿是無奈,“唉,我這當爹的真是不稱職,都這把年紀了,還要女兒為我操心。本想做個讓她驕傲的父親,結果到頭來......”
“知道的話,就給我好好幹啊!”
這時桐生的聲音傳來。
隻見她拿着飯盒,一副準備去上班的打扮,說:“中午好,雨宮小姐。”她說話時還有些拘謹,畢竟之前發生過那種不愉快的事。
千昭也沒在意,說:“中午好,桐生小姐。”又轉向柊東真調侃道:“連中午飯都要給你送來,确實是操心得有點過分哦~”
“我也說過不用了......”他嘴上雖然這麼說着,那上揚的嘴角卻是怎麼也壓不下去。
“不過是做多了,順路帶過來而已!” 桐生别過頭,佯裝不耐煩地把飯盒塞進父親懷裡。
“哈哈哈哈~”千昭隻覺得這對曾經劍拔弩張的父女,現在能有這樣的關系真的挺不容易了,說:“桐生小姐,前幾天縣警和基地聯合直播的KITY事件新聞發布會,你看了嗎?”
“看了,羽村恭平那個家夥......” 桐生皺起眉頭,滿臉厭惡。
“那你知道嗎?這個案子最關鍵的證據,可是你父親提供的哦!他明知道交了證據就沒法在道上混了,卻還是選擇交給了警方。就是因為這樣,案子才能順利告破!”千昭笑着說。
“诶?我記得電視上沒提過這一點啊?”桐生說。
“這位雨宮小姐的男朋友就是負責這個案子的管理官!你得相信人家!之前案子還沒正式結案,所以為了那什麼......保密案情,我才沒告訴你我退出社團的原因。”柊東真馬上就順着杆子往上爬了。
“哈哈~是的,柊東真先生這次可是大功臣啊!”千昭也樂得附和。
“好、好吧!我也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桐生抱着雙臂,輕哼一聲,說:“不過,說不定哪天又被人一勸,就撂下攤子重出江湖了呢!畢竟隔三差五就有人求着他出山,我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诶?這......!我是真的想要在這裡繼續工作的!”柊東真這個老江湖,對上女兒好像就腦子不靈光了,連她在傲嬌都好像沒看出來。
又或許其實他看出來了,但為了配合這小小的刁難,特地裝出這着急的模樣,誰知道呢?
看他們父女倆這可愛的互動,千昭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想起了降谷零在葬禮那天說過的話:“确實,我們在任務過程中介入了很多人的人生,但不論我們如何幹預,最終作出判斷的還是他們本人。要是真的認為自己可以輕易地操縱他人的一生,那未免也太傲慢了。”
想起當初為了拿到視頻,她曾慫恿柊東真去自立門戶。如今看來,這人也沒有真的聽了她的忽悠,而是和家人商量過後,選擇了現在這樣的道路。
看着眼前談笑的父女倆,明明都曾被她利用過,可現在大家卻又能像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誰都沒有被過去的糾葛困住腳步。這種感覺真的十分奇妙。
記憶裡那些被她利用過的面孔一一浮現。或許他們也像這對父女一樣,早已放下過往,繼續向前了?降谷零說得沒錯,或許是她太高估自己的影響力了,傲慢地以為能左右别人的人生......
但......果然還是很好奇呢。
那些人現在都怎樣了呢?
晚上,千昭坐在電腦前,試着列出那些曾在組織任務中被她利用過的人們。
她原本以為,經過兩年的自由生活,那些人早已被她抛諸腦後。可當她試圖回想時,他們的面孔,他們的故事竟鮮活如初。她清楚地記得每個人的特質,記得自己因何選中了他們,也記得用怎樣的手段将其卷入任務中。就連父母和姐姐利用過的人們,許多細節也在腦海中漸漸清晰。
當年她隻驚歎于他們布局的缜密精妙,隻沉浸于自己掌控全局的成就感之中。如今回想起來,心情卻截然不同。那些精心的布局,刻意制造的意外背後,都是一個個被改寫的人生呢......
她盯着屏幕上那一串人名,内心的好奇仍在不斷瘋長。她特别想把他們一個個找出來,看看他們如今過得如何。
然而,即使找到了,知道了他們的現狀,又能怎樣呢?
如果看到他們像柊東真父女那樣過得很好,她是不是真的會好受一些,是不是就能坦然享受這份自由了?
但萬一有人仍在為當年的事受苦,她又該如何面對?告訴他們真相嗎?他們真的需要那樣的真相嗎?這遲來的真相,究竟是對方需要的解藥,還是二次傷害的利刃?
更何況,早在她離開組織的時候,就已經親手銷毀了所有的資料和工具。要僅憑着記憶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到他們,這談何容易......
現如今,還保存着黑衣組織的資料的,大概就隻有公安和FIXER了。她要是通過公安來獲得這些資料的話,降谷零肯定很快就能注意到并出手幹預......而FIXER......反正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跟他們打交道了。
恍惚間,姐姐的話在耳邊響起:“傷口一旦撕開,再怎麼縫補都會留下疤。所謂贖罪,隻不過是傷人者的自我安慰罷了,對被傷害的人來說,根本什麼都改變不了呢。”
她“啪”地一聲合上了電腦。
還是放棄吧。
從跨過那一線的瞬間開始,這份罪孽就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的靈魂裡。或許真正該做的,不是徒勞地嘗試彌補過去,而是學會與這份沉重的愧疚共存,就像接納生命裡無法愈合的傷疤那樣......
第二天睡醒後,千昭的心情還是一樣的郁悶。
她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時,不經意地望向了窗外。昨晚,外面似乎下了一整晚的雨,此刻雖然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沉的,仿佛随時又會下起雨來。
一打開電腦,她就收到了一封學校教務處發過來的郵件,内容是關于研究生畢業典禮的通知。原來,下月底學校将舉行研究生的畢業典禮。由于千昭缺席了兩個多月前的學士學位畢業典禮,教務處特意發來郵件詢問她是否願意在下月底一起參加研究生的畢業典禮,屆時他們會為她補發畢業證書。郵件中還提到,如果她下月底仍然無法回去,學校也可以安排将畢業證書郵寄給她。
“畢業典禮嗎......”
千昭盯着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卻遲遲沒有按下回複鍵。
小學和國中的畢業典禮都是姐姐陪她去的。才二十出頭的姐姐在一群家長裡總是顯得格外突兀,但她們倆誰都沒有在意周圍人們的目光,一起擺着各種搞笑姿勢拍了一大堆照片。時至今日,再翻出那些畢業照來看,她還是會笑出眼淚。
高中的畢業典禮,千昭是沒有參加的。她沒辦法在唯一的親人去世才不到一年的時候,讓自己置身于那種家人歡聚的溫馨環境之中。
而兩個月左右前的學士畢業典禮,她原計劃是邀請乙葵和Kaur夫婦來參加。這些都是她想要感激的人,她想和他們一起分享這份喜悅,讓他們來見證她人生的重要時刻。
而現在......乙葵已經不在了,Kaur夫婦她還是會邀請的,還有就是......
千昭解鎖了手機,點開了降谷零的對話框。屏幕上是他雷打不動地發來的早起報告。
就算邀請他,回答很大概率是:“雖然我也很想去,但實在走不開”。
這種邀請隻會讓他為難吧......
“起床了嗎?”
就在千昭還在萬分郁悶時,降谷零發來了信息。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忘記回複他的早起報告了。
“在吃早餐了。”她如實回答。
三秒後,第二條消息彈出來的瞬間,她手裡的餐叉“哐當”一聲砸在了餐盤上,手機更是差點跳進咖啡杯裡。
“今天臨時可以休假一天,要去約會嗎^-^”
诶?
诶诶诶?
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雙手捂住了發燙的臉頰,眼睛瞪着手機屏幕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抱歉......我也知道邀請得太突然了,可下一次休假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所以......”他又發來了一條信息。
這?這這這?
雖然已經确定關系有一段時間了,之前也有一起出去過,但那都是出于各種緣由,比如要讨論新的線索,要商讨對策之類的。像這樣突然又正式的約會邀請,直接把她的CPU幹到冒煙了。
如果隻是兩個人随便出去,她幾乎不怎麼考慮要穿什麼,如何打扮。可這次特地說是約會啊......
千昭癱回椅子上,呆呆地盯着天花闆。此刻她的腦内瘋狂彈出各種亂七八糟的對話框:“救命啊昨晚忘記用護發精油了!也沒敷面膜啊!”“穿什麼衣服啊!現在翻衣櫃還來得及嗎?”“話說他喜歡的是可愛風的,還是偏成熟的?”
“怎麼會這樣......”
她揉亂了自己的頭發,突然覺得考慮這種事似乎比完成組織的任務還要難。
好在降谷零提議的第一站是吃中午飯,這讓她還有時間做點準備。
她打開衣櫃,叉起腰,認真思考如何打扮。
說起來,兩年前在東京,還有最近在沖繩這段時間,兩人見面的次數也不算少了。她已經在他面前穿過各種風格的衣服:張揚的、正式莊重的、可愛乖巧的,甚至連穿着睡衣的樣子他也見過了......現在回想起來,好像并沒有哪一次是能讓他眼前一亮的啊......
她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