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緩慢流淌過的時間裡,諸伏景光感受到如月琉生有些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完全仰靠在他身上:“可以告訴我一些讓你難過的事情片段嗎,不需要說那件事,你可以描述周圍的環境,說最不會讓你難受的部分。”
“雨。”如月琉生的頭朝他偏去,像在尋求庇護的孩子:“總是在下雨。”
“永遠都不會停。”
“我被淋濕了。”
“很黑。”
“玻璃碎了。”
“兩個人。”
“好冷。”
他斷斷續續、颠三倒四地形容着,不斷輪換閃過的回憶讓他呼吸開始急促,他放開抱着膝蓋的手轉而去摟諸伏景光,想把整個人都塞進他懷裡。
諸伏景光擁抱着他,他的臉貼在諸伏景光的胸口,心跳聲“咚咚”“咚咚”敲打着耳膜,他的手開始顫抖:“有槍聲。”
“有槍聲,很多血。”如月琉生帶着哭腔,聲音哽咽地訴說:“你、你不在,景光。”
“我看不見你的眼睛。”
他的情緒似乎終于繃到極限,洶湧的悲傷淹沒了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但是就算如此,他也隻是咬着嘴唇掉眼淚,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諸伏景光更用力地抱緊他,脊背像一座彎起的山丘把他籠罩在懷裡,心髒的痛意讓他的手都在發麻,但他還是溫柔地、輕緩地低語:“我在這裡,琉生,我在這裡。你已經沒事了,現在很安全,外面也沒有下雨,沒有人再會傷害你。你感受到我了嗎,琉生,這裡隻有我們,全世界隻有我們。”
這裡很安全,全世界隻有我們。
他在自父母死亡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在别人面前這麼狼狽地掉過眼淚。
他真的好累,好累好累。
你可以不要死嗎?諸伏景光。你們可以不要死嗎?
要不然,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死嗎?
不然隻有一點希望,他都無法放棄,如果他從前放棄了,那今天的擁抱又從何而來呢?
他今天得到了這個擁抱,如果告訴他以後再也不會有了,誰又會甘心呢?
他的思緒從回憶裡掙脫,在對自己一遍遍的反問裡逐漸平靜下來,諸伏景光的手還在一下一下摸着他的頭發,他閉上眼,安靜地靠在他懷裡,因為哭得太用力抽噎着停不下來。
他放松了很多,感覺積壓在心頭的重擔也減輕了一些。
在情緒剛攀升到一個頂點後,對其他的刺激反應會降低,他沒有忘記自己想做到的事情,眼睫上還挂着淚珠,就從諸伏景光懷裡掙脫出一點:“琴酒。”
他用變調的聲音又說了一遍:“琴酒。”
然後撇嘴:“我的聲音好難聽。”
諸伏景光既難過又想笑:“我去給你倒杯水,拿張紙擦擦眼淚。”
“不許去。”如月琉生死賴着不肯放手:“别去。”
他像小松鼠抱着松果不撒手一樣,有種護食的固執。綠眼睛被打濕了,眼眶鼻頭臉頰都紅紅的,看人的時候莫名委屈。
“我不去。”諸伏景光把被子掀開一點,如月琉生額發都被汗水打濕,浴巾也蹭掉了,他目不斜視地給他重新綁好,指腹擦去他頰邊的眼淚,頓了片刻,試探道:“琴酒?”
“嗯,琴酒。”如月琉生拉着他的手貼在臉上。
諸伏景光眉眼都很溫柔:“琉生好厲害,也很勇敢。”
如月琉生又倒在他懷裡:“隻要你在,我會一直都這麼勇敢的。”
“你會一直在嗎,景光?”
“我會的。”諸伏景光的手蓋住他的眼睛,沒有讓他看清自己眼裡的情緒。
“琉生,他再也不會傷害你了,我保證。”
“嗯,我相信你。”
隻要他不傷害你,就不會傷害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