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側過頭,很輕的吻了一下他的發絲,輕到他懷裡的人根本感受不到這個吻。
除了東京塔,誰也沒看見這一瞬。
如月琉生有許多問題,他腦中紛雜的思緒因為諸伏景光的話被劇烈的動搖了。他很想開口問問諸伏景光,問問他現在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問他是不是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他想了一個又一個,在真正面對諸伏景光之後,難堪又自厭的情緒還是反複沖刷着他。他已經在想逃避的時候強迫自己去面對這件事,但話到嘴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如果。”如月琉生聲音哽咽:“如果我說。”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假的,你會相信嗎?
當然不會。
他不能從頭解釋,讓已經被消耗掉的數值龐大的誤解值全部被收回。他們的誤解、事實與他準備的劇本已經纏繞重疊在一起,他不能在此時因為一時沖動,而埋下巨大的漏洞。
諸伏景光良久等待,可懷裡的人又失去了聲音,他順着如月琉生的脊背,輕聲問:“如果什麼?”
“沒有如果。”如月琉生搖搖頭,他退出這個分明無比貪戀的懷抱,依然眉眼低垂:“我好冷啊,景光。”
諸伏景光凝視着他,指腹擦去他眼角那滴最終也沒有落下來的淚:“那我們回家。”
日落時分,該回家了。
兩人都沒再說什麼,諸伏景光依然牽着他往前走。街邊行人絡繹不絕,喧喧嚷嚷,如月琉生每一次置身其中,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如果你不能接受他眼中那樣的自己,那就把一切都壓下,一切都掩埋。
至少,不要再表現出來。
有一個如月琉生可以勸說自己接受任何事情的理由。那就是,他還在身邊。
兩人回到家裡以後,諸伏景光就腳不沾地地忙碌起來。他先讓如月琉生去換上暖和的睡衣,然後把走之前熬上的粥盛了一碗端出來,煮上姜湯,看着人喝了粥暖好了胃,掐着時間讓他吃一次胃藥和止疼藥,再把煮好的姜湯端出來晾涼。
如月琉生裹着小毯子靠在沙發上看着他進進出出。他想,不要再去追究那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也不要再因為他的糾結讓諸伏景光苦惱和為難。
景光對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好,沒有變過。
他的目光依然溫柔,語氣也如往常溫和。
你最要緊的事情,是讓他們都好好活着。
如月琉生在心裡翻來覆去地想。最猛烈的情緒過去以後,他已然能夠冷靜下來勸說自己。也許是他盯着人出神實在顯眼,諸伏景光在把姜湯放到茶幾上後,坐到了他身邊。
“怎麼一直看着我?”
如月琉生找了會兒理由:“……不能看嗎?”
諸伏景光笑得無奈:“可以。”
“想怎麼看都可以。”
可是今晨如月琉生爆發的原因還沒有得到解決,就算他現在已經看似情緒平和地坐在這裡和他講話,但諸伏景光還記得他剛剛那滴沒有落下的眼淚,和明明已經在爆發邊緣、又被他重新掩埋的情緒。
“景光。”如月琉生就像洞悉了他的想法,主動開口,先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叫你Hiro嗎?”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兩個幼馴染的稱呼都合乎情理,所以他并未深想過。但是聽如月琉生的意思,他還另有一個原因。
他于是問:“為什麼?”
“我們恐怕是第一對已經認識那麼久,都已經關系很好了,我都還不知道你真名的幼馴染。”如月琉生回憶時,方才一直怏怏的神情自然地柔軟下來:“那天是冬天的第一場雪,這個名字是你練習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親口告訴我的名字。”
“諸、伏、景、光。”
他的語氣活潑起來:“不過每次連名帶姓地喊也太奇怪啦,所以就叫你‘景光’了。”
在關于妖怪的傳說裡,妖怪不能被人類知道名字。陰陽師文化認為真名中蘊藏着事物的真正力量,掌握了名字,就掌握了束縛事物本身的力量。
名字是一種咒,可以把人困住。
諸伏景光想,說得一點沒錯。他很多次慶幸,人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原來是這樣。”他輕聲道。
“我好像把那顆紐扣弄丢了。”如月琉生忽然道,他想起在他抱完諸伏景光之後紐扣就已經完全不見蹤影:“應該是在……的那個時候。”
諸伏景光安慰道:“可以買樣式一樣的,或者去上次那家服裝店問問。”
“沒關系。”如月琉生笑了笑:“隻是一顆紐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