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錐生零瞪大了眼睛看着銀幕上的吸血鬼獵人,但他的驚訝隻維持了幾息便消隐下去。
他自然是認識銀幕中那位吸血鬼獵人的。
夜刈十牙,是錐生零的師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作為歸屬于吸血鬼獵人協會的吸血鬼獵人,夜刈十牙接到委托前來探查冰帝學園的吸血鬼并不奇怪。
同樣作為與錐生一縷有着密切聯系且同是吸血鬼獵人的一員,在有着學生被吸血鬼捉走失蹤的背景下,錐生零能深切地共情于銀幕上的夜刈十牙。
詫異、疑慮……以及、警惕。
畢竟一縷、那個孩子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了。哪怕在上帝視角的他知道,一縷并非造成學生失蹤的元兇,可是現在全觀影院的人都知道——一縷已然是個「吸血鬼」。
錐生零的内心抑制不住的泛起憂慮,他并不想看到任何一方受到傷害;盡管他知道他的師父夜刈十牙并非蠻不講理的人,一縷也不是會殘害無辜的一方,然而雙方的身份卻是橫隔在兩人之間的阻礙。
一縷……
錐生零在心裡默默呼喚着雙生弟弟的名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着銀幕,像是要貪婪地将自己最後一個親人的模樣印刻在眼睛深處。
*
【日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落在錐生一縷的身上。
徐徐的清風略過,枝葉舞動間發出“沙沙”的響聲,明亮的光斑與灰暗的樹影交疊相織、影影綽綽,稱得樹蔭底下的銀發少年更似虛幻的精靈。
又一道視線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幾乎是視線落下的瞬間,錐生一縷就憑着吸血種強大的五感感知力察覺到來自不遠處的目光——那是于錐生一縷而言是再日常不過的事情。
與平常無異的好奇與專注。自小他便是被這些目光環繞,妖精、魔物、人類……他早已習慣了從四面八方投來的注視。
所以他并沒有浪費多餘的時間去關注這道視線,隻一心靜靜的看着在陽光下揮灑汗水的同學。
不過很快,錐生一縷又再次遇到了這道視線的主人。
上午十時四十五分,一節室外體育課結束。為了躲避其他過于熱情的同學,錐生一縷一路上都将忍足侑士當做擋箭牌,與對方閑聊着無意義的事情。
那個人像是故意等候在這個走道上,他的右眼帶着眼罩,黑色的半長發斜斜地遮蓋住已經壞死的右眼,隻餘灰藍色的左眼來回掃視着來來往往的學生。
錐生一縷能明确感覺到,在自己踏入對方的掃視範圍内時,那個人的目光便釘死在他身上了。
打量、疑慮、深思——
在擦肩而過的刹那,錐生一縷與對方的目光交彙。他在對方完好的左眼中看到了某種期待,但他在裝作覺得對方是個奇怪的人而冷淡的收回目光時,那種期待便轉換成了訝然。
他和忍足侑士繼續有說有笑地往前走着,趴在肩頭的風之妖精告訴錐生一縷,那個人還在看着他。
為什麼?
疑惑爬上錐生一縷的心頭。
難道他們認識嗎?為什麼要這樣看着他?
指尖微微顫動,嬌小的風之妖精扇動着半透明的羽翅飛離——風中很快便傳回訊息。
那個人是叫——夜刈十牙?還是個吸血鬼獵人。垂下的眼簾遮蓋了錐生一縷的眼眸,潛藏其中的思緒……不明。
*
正如錐生一縷所猜測的那般,夜刈十牙确實是認識他的。甚至可以說,夜刈十牙與錐生一縷的關系比錐生一縷想象的還要淵源深厚。
很早以前,夜刈十牙就收到故交錐生夫婦的拜托成為錐生一縷的雙生兄長錐生零的師父,教導錐生零獵殺吸血鬼的本領。自然而然地,夜刈十牙也就同錐生家體弱多病的次子錐生一縷有過幾次交集。
但二人的關系說不上壞也談不上好,隻止步于互相認識的長輩與晚輩的關系上。——直到四年前,純種吸血鬼绯櫻閑襲擊錐生一家的那個雪夜,錐生夫婦當場死亡、幸存的錐生零被轉換成吸血鬼。
情況不明的,唯有那天恰巧出門的錐生一縷。
吸血鬼獵人協會曾在錐生零的哀求下多次搜尋過錐生一縷的下落,但積重的大雪掩蓋了所有蹤迹,他們最終隻在附近的森林中尋找到錐生一縷遺落的圍巾。
除此以外,便再無音訊。
協會對此有過許多猜測,可能性最高的莫過于是錐生一縷早已遭遇不測——被憎恨錐生一家的绯櫻閑殺死在野外。
即便那個弱不禁風的十三歲孩子能僥幸躲過绯櫻閑的追殺,憑他的身體狀況也難以撐過那個寒冷的雪夜。
因此除了錐生零還心存幻想外,所有人都默認錐生一縷已經死亡。
可是最不可能的情況發生了,失蹤了四年之久的人再次活生生的站在夜刈十牙的面前。
夜刈十牙難以形容自己在聽到冰帝學園的理事長說那個在樹蔭底下休息的學生名叫「錐生一縷」時的心情。第一眼是驚訝,因為錐生一縷和錐生零的樣貌十分相似,隻是從小的體弱多病讓一縷遠不如零那樣健壯,所以他一眼就認出對方的身份。
往後的第二眼和第三眼便是心生疑窦之後的打量和警惕了。
他借着探查失蹤學生檔案的機會,調出了錐生一縷的信息——錐生一縷是在學生失蹤之後才轉來冰帝的英/國轉校生,在轉來冰帝之前一直就讀于英/國的貴族學校「伊頓公學」,但也由于體弱和沉疴頑疾而多次休學修養。①
是于四年前被英/國貴族約翰·威廉姆斯收養的日/本孤兒,此次回國繼續學業則是因為現階段身體健康每況愈下,監護人希望他能在自己出生的故鄉度過自己最後的時間,不留遺憾。
後面一段信息按理說是不可能留在學校檔案上的。但夜刈十牙随之翻出了當初錐生一縷入學時,因學生本人的特殊情況,監護人約翰·威廉姆斯與校方簽訂的協議,協議上列明了錐生一縷惡劣脆弱的身體情況。因此,校方才會明裡暗裡的給予錐生一縷優待。
夜刈十牙翻看着冰帝學園提供的資料,他心中的疑惑更甚。
為什麼身體每況愈下的錐生一縷還要堅持回來日/本繼續學業?哪怕是被校方多次拒絕,也要簽署協議留在冰帝?既然回來了,那為什麼不去尋找零,與零兄弟團聚?
還有——協議上白紙黑字寫着「最後的時間」,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一縷他還能支撐多久?他要怎麼告訴零這件事?
心情凝重的夜刈十牙站在樓道上看着來來往往的學生,這裡是室外體育場返回室内課室的必經之路,他專門在這裡等候着錐生一縷。
在錐生一縷迎面走來時,他終于清晰地看到他的模樣。那是個比同齡人更加瘦削的冷淡少年,即便是與人說笑,扯動的臉頰處仍是難掩病态的蒼白。一如四年前的錐生一縷,隻是長高了很多,但肉卻沒長多少。
在兩人視線交彙的一瞬間,他敏銳地捕捉到那雙淡紫色的眼睛裡鋪滿了對互不相識之人的陌生。
顯然,現在的錐生一縷并不認識夜刈十牙。這個認知讓現任的no.1吸血鬼獵人的心墜入谷底。】
“這便是命運弄人啊。”工藤有希子歎息着感慨。
如果錐生一縷在那個雪夜沒有被妖精們誘哄着帶到樂園,或許等待他的便是死亡。②
又或者是同錐生零一樣,被绯櫻閑報複而被轉換成吸血鬼——可一想到錐生一縷又在樂園中被真祖轉換成吸血種,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殊途同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