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忘了裝出原本嚴肅的樣子,有些尴尬地咳了兩聲,轉過頭去。
“總之,以後還要好好鍛煉自己!”
可是說來好笑,許多美好的祝福語說出來,似乎就是為了讓未來走向那個反方向的陷阱,而命運就站在天頂高處,譏笑人們的無能。
沒過幾天,他出門時,目睹了一起兒童綁架案。他一路追蹤過去,跟到了這群人販子的據點,才發現他們有一個秘密場所,專門提供給那些達官貴人,讓他們猥亵幼女取樂!
不知道他是怎麼将這一切報告給警方的,也不知道他在那之後做了什麼。那片回憶中充斥着極端的憤怒,幾乎要變成一把烈火,将那些罪惡燒成了輕飄飄的煙塵。
當警察們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是一片哀嚎,十幾個人販子被關在他們囚禁兒童用的籠子裡,有的暈着,有的在慘叫。地上有幾個彈孔,還有幾把被丢在地上的槍、棍子、錘頭……
孩子們被放出來,在一個幹淨的牆角擠成小小的一團,瑟縮地看着這些高大的人們急匆匆跑進來她們都衣不蔽體,全身髒兮兮的,臉上的淚痕格外顯眼。
接到報案最快趕來的,是正在巡視,離這邊最近的目暮十三和毛利小五郎。彼時的他們還隻是兩個巡查警員,看到現場的一片狼藉,有些無從下手。
目暮十三看到角落裡的孩子們,朝她們慢慢靠近:“小朋友們,你們不要怕,我們是警察……”
他盡量露出親和溫柔的笑臉,那些眼睛中卻隻有警惕和恐懼,像是沒打磨過的毛玻璃,霧蒙蒙的。他試着靠近了一步,孩子們立馬向後躲閃,伴着壓抑的抽泣和驚呼。
他于是不敢再向前,隻能等專門負責這類案件的女警來處理。那麼,剛剛的報案人是在……?
他向四周張望,毛利小五郎比他先找到:“目暮,在那邊。”
房間盡頭的牆壁上,有一個打開一半的暗門。門栓被拆掉一半,足以見得那個闖入者的手段并不溫和。
走進暗門,裡面連通着一個走廊,兩邊像賓館一樣,是不同的房間。他們随手打開一個,看到裡面的酒櫃、皮質沙發、大床,以及……
兩人面色嫌惡地退出去,毛利憤憤地把門阖上:“這群畜牲!那麼小的孩子,怎麼能……”
目暮移開視線:“報案人應該就在某個房間,盡快找到吧,那裡應該還有一個孩子。”
他們的位置并不難找,因為那個被抓了現行的猥亵犯正在痛苦地哀嚎,非常好找。兩人跟着聲音走過去,發現一個小女孩正蹲在門口。聽到有人來,她慢慢擡起頭,嘴微微張大。
“不要怕,我們是警察,來幫你的。”兩人亮出警察證,注意到小女孩的身上還披着一件警服。
小女孩也看到了他們身上的衣服。她默默地點點頭,抿住嘴,朝裡面看了一眼,又縮回頭來蹲下。
房間裡的水聲停了。一個人從洗浴間走出來。是個很年輕的男孩,大學剛畢業的樣子。
目暮十三對他有印象——前幾天,松本警部帶着他們去警校跟畢業生們交流,他就是這屆裡最優秀的那個。
彼時的少年笑容爽朗,站在午後草地上的身影是筆直的,和面前這個憤怒又低沉的樣子判若兩人。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衣服上也有幾個飛濺狀的血點,瞳孔中還殘留着未消的餘怒。
他走出來,跟小女孩雙目對視。
“沒事了。”他眨眨眼,眸中有了柔和的光,輕輕地對女孩說,“跟警察姐姐們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聲音是一種和外貌不相符的溫柔,帶着些笨拙的安撫意味,小女孩慢慢點點頭,拉住了他的衣角,輕輕吸着鼻子。
他于是無奈地歎口氣:“好吧……那這樣,我先把她帶出去,這裡就交給你們二位了。”
女孩被他帶着,慢慢走出這條昏暗的走廊,走出這片不堪的地獄。
營救很成功,這個團夥的主要成員被一網打盡……是真的一網,那些個被鐵籠子關着的人個個罪孽深重,幾個看案卷的警察被氣得手抖。
後來來了很多警察,負責處理案發現場的、逮捕犯人的、負責給小孩們做心理輔導的……
可這起案子終究沒翻出太大水花——被萊歐斯利抓到并打了一頓的人,是一個政府部門大臣的兒子。為了不鬧出醜聞,案子最終被輕輕放下,隻留在了少部分人的心中。
可到底他是打了不該打的人,還是重傷。據說那個人現在連喝水都要人喂,成了個不折不扣的殘廢。
所以,盡管這個猥亵犯還是這條兒童拐賣産業鍊中的重要成員,盡管他沒少因此獲利,盡管不知道他已經讓多少孩子墜入深淵……他的父親依舊要為他“讨個公道”。
回到警校之後,他被教官狠狠訓斥了一頓。他第一次看到那個嚴肅冰冷的人發那樣大的火,最後卻又萬般無奈地告訴他,他的前路被那個大臣截斷了。
“你……”他張了張嘴,像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讓每個字都說得格外艱難,“他從上面使了絆子,我們已經盡力了,對不起……你會回來的,他做不了主!”
他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像是某種誓言,沉甸甸的。萊歐斯利感受到了他的心意,卻也隻能回上一句:“我明白了,謝謝你……教官。”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教官近乎悲默的樣子,在被暴雨席卷的天地間,萬物都被模糊,隻有那個聲音,那個身影,一直清晰。
……
他甩甩頭,這些記憶深刻地影響這自己,讓他越發覺得那就是自己的過去。
一頓飯下來,大和敢助喝的最多,兩頰微微泛起紅色。他拍了拍萊歐斯利的肩,萊歐斯利扭頭,對準那雙醉意朦胧的眼瞳:“小子,你……做的不錯,以後在這好好幹,過幾年就能回去了……”
他喝掉最後一口拉面湯,去結了帳,大聲要求諸伏不要送他,他自己可以打車回家。
諸伏有些無奈地看着他,大概是在盡力克制自己翻白眼的沖動。
“那麼,明天見。”
“好,明天見。”
兩個人醉得很清醒,另一個有點不清醒的大和最終還是被諸伏塞進了車裡,萊歐斯利遠遠看着諸伏跟他揮了揮手,坐進了副駕駛。
能有這樣的同事,也不錯。
這麼說來,他在兩個世界的工作運都不錯。這或許還能跟玄學沾邊。
想着這些沒頭沒尾的事,萊歐斯利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風不算涼爽,還帶着暑氣,隻是足夠柔和。
這個世界,也一樣有趣呢。
酒精慢慢揮發,回到家後,萊歐斯利沖了個涼,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床。去樓下便利店買了許多東西回來,塞了半冰箱。
想自己試試做早飯。萊歐斯利頗有興緻地讓小尼幫忙搜了搜教程,然後看着菜譜,生疏且熟練地烤面包、煎雞蛋。看着盤中不好不壞的成品,他微微歎了口氣。
“我果然不擅長這個……以後難道要每天去快餐店嗎。”雞蛋邊緣有些苦,他把煎壞的地方鏟掉,雞蛋一下縮水了一半。
小尼還安慰他:“沒關系,主人,這次隻焦了一半,下次就是四分之一,下下次八分之一,下下下次……或者,我們可以先從預制菜做起嘛。”
他微笑着應和,咬了一口夾火腿的吐司。
到警局的時候是九點,送大和敢助來的是一個有些眼熟的姑娘。
“……上原由衣小姐?”
聽到聲音,兩人一起回頭,大和如臨大敵地退後一步,還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我都說了不需要你送我,昨晚那點酒現在早醒了……”
上原由衣倒是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哦,是那天案發現場的警官!正式認識一下,我叫上原由衣,從小和大和、諸伏一起長大,再過一年就能畢業來這工作了!”
萊歐斯利看着兩人間奇怪的氛圍,了然。
“哦~上原由衣小姐,你好,我是萊歐斯利,很期待和你成為同事。”
直到進了辦公室,大和都有些欲蓋彌彰的羞憤。尤其是萊歐斯利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他更不爽了。
“行了行了,快去工作!報告寫完了嗎?”
這種轉移注意的方式有些幼稚,但至少有效。
電子報告的好處就是可以找代寫。趁小尼在給他當苦力的時候,萊歐斯利去仔細看了看山田建一的消費記錄。
确實不對勁,他每個月有約15萬的額外進賬,這麼一大筆錢,卻沒有銀行轉賬記錄,能推測出這些錢都是現金交易。
而且,山田建一為什麼要在臨死前把紙條塞進兜裡?兇手是秋池敏,他完全不認識。因此,他的行為要麼是下意識的動作,要麼是他把秋池敏誤以為了一個可能要他命的人。
暗号、大額交易、危險分子。
莫非……?
他把自己的推測和諸伏、大和說了。他們也贊成這個想法。但山田死得太倉促,他在公園要完成的“另一件事”也沒有新的線索。隻能暫時擱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