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慢慢睜眼,先是被刺眼的陽光晃了晃,發現視線範圍内有什麼東西在動。定睛一看——
一條白蛇在擺弄……呃,樹皮?
他的大腦很混亂,意識到自己還活着,已經讓他短暫失去了思考能力。謹慎地動作,他才發現自己的半個身子都纏滿了白色的繃帶。子彈也被取了出來,大概是因為泡了許久冷水,他的呼吸有些不順暢,頭也疼得厲害。
但他試着動了動,發現自己的四肢都還在照常工作,就試探着起身四處觀察。
看布局是一個旅店,主人沒有隐藏自己的意思,許多生活用品四處擺放着。垃圾桶裡還有許多沾血的酒精棉,屋子裡是淺淡的草木清香,一個竹簍很顯眼地倒在地上,裡面有一些半枯的草。
看來他是被人救了……這裡的主人呢?
沒找到衣服,他就裹着身旁的毯子下了地。内間的門緊閉着,或許那個人就在裡面。
白蛇遊弋在他的身側,默默的吐信子,見他不怕蛇,把身子繞成了兩個圈兒。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走進去,坐回原處,開始思考自己的情況。
他的身份暴露,說明公安裡面有組織的内奸。報信人“L”不知是什麼身份,但至少短信告知是出于善意的。那時黑麥似乎是真的要放過自己,FBI大概率是真話。可惜情況緊急,那已經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好對策了。
可為什麼?那藥不是一殺一個準,連法醫都查不出緣由的滅口神器嗎?他吃的莫非是假貨?有人換了他的藥?還是……
不,等等。
大腦緩慢地跑完了一個反射弧,現在突然開始尖叫了。
難怪他有一種奇異的違和感——自己的手腳,什麼時候這麼小了!?!
他攤開手掌,反反複複看着自己的手。
真實的、可動的、小了幾圈的,自己的手。
腳、腿、雙臂、臉上甚至還有嬰兒肥。肉乎乎的手都看不到骨骼,白白胖胖的。
啊哈,大概是那個組織和他開的一個惡劣的玩笑吧。
開!什!麼!玩!笑!
他在盡量保持理智的情況下進了洗漱間,看着将将能在鏡子邊緣冒出頭的小屁孩,他陷入了第二輪沉默。
難怪剛剛那個門那麼奇怪,原來是自己比門把手都低了。
不過這次沉默沒持續太久,正當他頭腦風暴的時候,那個關着門的内間突然響起了急促的咳嗽聲。
聲音很輕,能聽出是一個年輕男性,似乎是在強忍痛苦,不要讓咳喘動作引起更大的反應。
他有些擔心,站在門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看看。
白蛇也在,見他來,這蛇擺了擺頭,居然用尾巴尖推開了門,然後盤旋着纏到他身上,輕輕拍了拍,示意他進去。
……好有靈性的寵物。
房裡關着燈,推門進去,聲音更加清晰。諸伏景光走向前,看到一個人蜷在床上的身影。
稍近就能聞到淡淡的藥草味,是一種微澀的清香,聞起來讓人頭腦都更清醒了些。
大概是察覺到有人進來,他拉亮了燈。兩人對視。
男子年齡在25歲上下,長發披散在身側,随着他的動作一陣一陣顫抖着。他微微弓起身子,正用手撫着額頭,平複自己的氣息。他面色比常人白些,眼瞳是一種略深的紅色,像是熟透了的紅漿果,或者陳年的酒釀。
他朝來人笑了下,考慮到是個“小孩子”,語氣又格外輕柔,隻是有些氣息不穩:“你好,小朋友,不要害怕。初次見面,我叫白術,是一名醫生。你的傷已經在恢複了。這裡是安全的。對了,你傷得很嚴重,盡量不要随意走動。你……”
話沒說完,他又忍不住,輕輕咳了兩下。之後,他慢慢頓住,似乎是在順氣。
白術。這兩個字,他是用花語說出來的,很自然又順暢。
“我是……松原航。”諸伏景光臨時征用了好友們的名字,“謝謝您救了我。你的身體,還好嗎?”
“老毛病了,緩過來就好了。”他的話語和動作都是輕飄飄的,使不出力的樣子,“餓了吧?我先叫一份午餐來,這個時間,是該要吃飯的。”
景光應下,見沒什麼大事,就退了出去,坐在外面繼續想事情。
身份暴露,卧底工作算是徹底失敗了。零……對了!他要想辦法告訴零,他沒事,不然依他對幼馴染的了解,這家夥說不定會急出什麼事來。
黑衣組織一定是不知道這個藥的隐藏作用的。他現在能安安分分呆在這,就說明在那邊,他已經被處決了。現在回公安也不安全,那個卧底内奸身份不明,更不要說,這個藥能讓人返老還童的效果,會引起多少新的誘惑和貪念……
正想着,白術從裡面走出來,雙手熟稔地将長發在腦後用一支筆簪住,到他對面坐下,暗紅色的眸子望過來。
“小朋友,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嗎?”
“好,好的。”
小孩子的聲音天然帶着幾分乖巧,是那種很容易讨叔叔阿姨喜歡的類型。白術輕輕揉了揉他的頭,擺出一幅哄小孩喝苦藥的姿态:“真乖。可以告訴我,在你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他的語氣雖然溫柔,卻很認真,諸伏景光一時沒想出什麼好理由。本想說磕到腦袋可能失憶了,又想起來,自己的頭發蓬松清爽,昨晚大概是被洗過的。頭上有沒有傷,這個醫生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于是沉默下來,飛速運轉的大腦有些沉,是一種昏昏欲睡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