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逐塵依言照做,一簇火焰化作千萬顆星向四周飄飛,令經脈都鍍上了一層焰色。
他終于從混沌狂躁中解脫,人間的喧嘩湧來,蟲鳴鳥叫,花葉簌簌,聲聲入耳,他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感受,好似打破水月界限,終于觸及鏡裡花。
葉逐塵無虞,可越涯神識方才回歸本位,便“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葉逐塵慌了神,越涯擋住他想要攙扶的手,利落地擦淨唇邊血迹,将被冰封的人喚醒。
“我無礙,隻是客棧被毀成這樣,你的銀子夠賠嗎?”
“銀子事小,但你真的沒事嗎?”
越涯點點頭,理好破爛的裙擺站起身來,去尋謝不聞。
其他人都醒了,唯有謝不聞還昏迷着,連花花踩他都毫無反應,當真體弱。
越涯傾身拉他半靠在自己懷中,指尖點上他眉心,灌注靈力消解了他周身殘留的霜寒之氣。
在他身上已聞不到先前的花香,隻萦繞着木頭經灼燒後的沉悶厚重的氣息。
也許她當時聞到的其實是自己身上的味道,隻是他們靠得太近,才讓她誤會。
還好她沒來得及問出口,否則謝不聞被懷疑又該神傷了。
“他怎麼還不醒?”花花又跳到他腿上補了兩腳,“難道是他自己跑到外面還受了别的傷?”
越涯蹙眉:“他又亂跑?還有,方才你們為何會在一起?”
“我從攬芳華回客棧,在外面看見葉十一房裡着火,想找你來救人,正巧碰到他咯。”它伸爪戳了戳葉逐塵的手背,“哼,你都不知道感謝老子嗎?要不是老子,你早都被燒成炭了。”
葉逐塵失笑:“給你買小魚幹吃好不好?”
“不要,我要吃鮮花烤餅。”
葉逐塵一口答應,花花表示滿意,翹起了尾巴。
越涯又問花花:“你何時遇到謝不聞的?”
“咳、咳、咳……”謝不聞蓦地睜眼,捂着胸口咳個不停,臉色蒼白如瀕死之人。
越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他虛弱道:“阿涯,我太累了,想先歇下。”
環顧四周,客棧上下一片狼藉,根本沒有落腳之處。
客棧掌櫃找上罪魁禍首葉逐塵,記錄損毀物品的冊子翻了不知多少頁,葉逐塵連頭上的錾金發冠都取了下來。
葉逐塵與掌櫃商量賠償事宜時,越涯也沒放過謝不聞。
“你夜遊越城所為何事?”
謝不聞垂下眼睫,悶悶不樂:“我想見你……而且那些人對我不好,他們将我關在柴房裡,連水都沒給我喝過一口,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逃出來。”
一聽此話,越涯頓時愧疚,默默幫他擦幹淨了臉上的黑灰。
“掌櫃的說我們可以走了。”
葉逐塵垂着頭回來,通身金玉賠了個精光,手裡還捏着二兩碎銀。
他悻悻道:“這下住不了上等雅間了。”
“會有辦法的。”越涯安慰道。
三人一貓萬分狼狽,去尋新的客棧。
走了一段,越涯忽然停下來,面露猶疑:“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葉逐塵環顧四周,“沒有啊,劫塵在,大家都在。”
越涯點點頭:“許是我多心了。走吧。”
……
翌日一早,越涯便将大夢未醒的葉逐塵強行拽了起來。
“帶我去琅玉齋,此事不能耽擱。”
葉逐塵立刻來了精神,二人邊說話邊往琅玉齋去。
“葉十一,以後還是莫要貪睡,早起修煉才是。”
葉逐塵連連稱是。
越涯又道:“我先前給了你三枚螢火芝,剩下的就不必每日服用了,一月吃一枚便可,否則容易得不償失。”
葉逐塵尴尬撓頭,越涯頓時明白,不死心地問道:“你一次把那三枚全吃了?”
葉逐塵底氣不足:“下次不會了。”
難怪他的靈力會突然失控。
越涯掐了他一把,“你還想有下次?你本就是火靈根,螢火芝藥性又烈,以你這樣的吃法,沒自焚都是命好……”
說話間,二人已到琅玉齋,滿目琳琅,富麗晃眼。
掌櫃須發皆白,佝偻着背在整理各種冊子。越涯取下天竹銀面正想交由他再确認一遍,他眯着眼看過來,恰與越涯的視線相撞。
“姑娘,你不是才來過嗎?是匕首還有什麼問題嗎?”
越涯感到奇怪,走到他跟前,複問:“您是說我剛剛來過?”
掌櫃點頭,又湊近看了她半晌,道:“不對不對,是老朽認錯人了。姑娘想買些什麼?”
越涯将面具遞給他,“這張面具可是出自琅玉齋?”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越涯才拿出長命鎖,“那這把長命鎖呢?”
年老的掌櫃翻來覆去地看,颠來倒去地摸,終于确認。
“這鎖上也有我琅玉齋的曲弦紋,雖然位置隐秘,又很有些年頭了,但老朽不會認錯的。”
越涯大喜:“您可知這把長命鎖當年是誰買去的?”
“看這紋樣确實有些熟悉,待老朽去找找以前的記錄。”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老掌櫃才捧着滿是灰塵的古冊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越涯心底騰起不詳的預感。
整本冊子皺得像是被水泡過,每頁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損,還有些地方墨都暈成了一團。
“找到了。”
越涯的心不受控制的怦怦跳起來,困擾她的身世之謎終将解開。
她看向老掌櫃所指的地方,畫有長命鎖圖樣的泛黃紙張隻剩一半,中間“涯”字墨痕極淡,唯紙頁邊緣“百裡”二字清晰可見。
她忽然有些喘不上來氣。
她攥緊古冊,看了一遍又一遍。
“您真的沒有找錯嗎?”
其實兩相對應的圖案早已給了她答案。
老掌櫃捋了捋胡子,語氣十分笃定:“不會錯的。百裡一族懸壺濟世,越城無人不知,這長命鎖上的卷草紋正是百裡家徽,連百裡藥鋪的藥包上都有,老朽見過很多次。”
“那這鎖究竟是誰來買的?”越涯語氣有些激動。
老掌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這都是好多年前的舊事了,你與百裡氏是什麼關系?”
越涯搪塞:“替故去的友人問一問罷了。”
老掌櫃松了口氣,神色為難:“不是老朽不想說,隻是心裡實在害怕呀。十年前,百裡氏一夜之間被滅門,看門的狗都沒活下來,血流了三天三夜都沒幹呐,再沒有人敢靠近那座宅子,更是連其姓氏都不敢輕易提起……”
越涯開始不耐煩,幾乎壓不住怒意:“我隻問你,鎖是誰買的,又要給誰。回答我。”
葉逐塵握住斷虹,雪亮劍光吓得老掌櫃渾身一顫。
“二位莫急莫急,老朽無意隐瞞,隻是從前下大雨導緻很多冊子都被雨水浸爛了,上面的字和圖已無法修複,老朽實在需要時間仔細想想。”
葉逐塵時不時敲一下劍柄以作提醒。
“想、想起來了。”老掌櫃哆嗦道,“是當時的家主,百裡弘。”
“他陸續在琅玉齋打造了兩把長命鎖,但老朽隻知他是要送給女兒的,并不清楚那兩位小姐具體的名字。”
老掌櫃又翻出同樣殘缺不全的另一頁記載,“姑娘手中這把是早兩年打好的。”
越涯一把奪過冊子,将那兩頁紙撕下,仔細比對。
圖案的确是一樣的,隻鎖上刻字有所區别,但已然無法分辨第二把長命鎖中間究竟是什麼字。
越涯聲音顫抖:“你确定,百裡家有兩位小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