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情怔怔地看着她，幾縷松散彎曲的頭發被風揚起，又緩緩落在肩頭。

“你……看得見？”她眼中滿是難以掩飾的震驚。

越涯無聲一笑，拉過她攥着裙子的手，想将金鈴還給她。

可她卻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甩開了越涯。

金鈴掉在地上，滾進橋下暗流中，濺起了半朵水花，再不見蹤影。

“我好了，你不高興嗎？”越涯步步靠近。

姜月情沒站穩似的後退幾步，避開了那雙清亮通透的眼睛的審視。

“姐姐莫要誤會，我隻是太過驚訝。千重光或許有我未曾發現的妙用，我這便回去再看看醫典。”

姜月情倉皇轉身，越涯追上。

“姜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姜月情顧自向前，不肯回頭。

越涯繼續道：“我有一位朋友眼盲，我想請姑娘幫他醫治眼睛，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姜月情的藥既然能傷到她，想必醫術不俗，如今找不到百裡氏，哪怕隻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想錯過。

姜月情猝然停步，越涯險些撞上。

“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越涯不假思索道：“是，萬死不辭。”

“你就這般看重他？我見他瞳色與常人無異，說不準他是騙你的。”

越涯抿着唇遲遲未答，姜月情道：“若我也治不好他，你又當如何？”

“不如何。”

沉默良久，姜月情輕歎了一聲，轉過臉無奈道：“那就别再管他。”

說完，她匆匆走進人群，如同消失在水中的金鈴。

熱鬧燈火被留在身後，寂寞夜色掩映下，绯裙換青衣。

謝不聞長舒了一口氣。

他不似狐狸天生擅長幻形，他的僞裝騙騙凡人還行，若是再與越涯久待，惹得她起疑較真就很難遮掩了，他害怕越涯的每一次主動觸碰都是試探。

可僥幸躲過又如何？難道要騙她一輩子嗎？

想到這裡，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随時會被放棄，一輩子太長。

越涯為他可以萬死不辭，是着急擺脫他吧。

“謝不聞，你怎麼又跑出來了？你現在不應該在甯賊家裡嗎？”

黑貓猛沖到他面前，大口喘着氣。

謝不聞眸光一凜，語氣不善：“你何時看見我的？”

他攏在袖中的手指已捏住了蓮紋手串，死一隻貓妖而已，越涯不會在意的。

“剛看見你啊。怎麼？怕老子告狀？”花花又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

“你見過小葉沒有？葉十一出事了，快讓小葉回去救他！”

謝不聞淡淡道：“我眼盲如何能看見小葉？你去攬芳華尋她便是。”

“我去過，她不在那裡。”花花咬住他衣角，“你跟我一起去找，小葉看見你一定會出現的。”

謝不聞忽笑：“何以見得？”

“她就是很緊張你啊，不然為什麼到處找人幫你治眼睛？以前我也很擔心盈回，所以才會跑到靈山去……”話音戛然而止，花花接着催促，“你太啰嗦，還走不走了？”

“我有辦法找到阿涯。”

謝不聞拿出一樣東西給花花看，那是一枚内裡凝結六角霜花的剔透圓潤的珠子。

他将珠子捏碎，無數白色光點自他指縫逸散，化為虛無。

花花急道：“你都把它捏碎了我們還怎麼找人？”

“這是阿涯留給我的信珠，她會來此尋我們。”

花花氣得跳起來：“那你方才為什麼還要我自己去找她？你敢耍老子！”

謝不聞無辜攤手：“忘記了。”

須臾，越涯便已趕來，千重光的花瓣落了一地。

“你怎麼了？”越涯拉着他上下打量，神情無比焦急。

“我沒事。”謝不聞輕拍她肩，指向憤怒的花花，“它說是你的小徒弟出事了。”

越涯心又一沉，帶着一人一貓趕回雁聲客棧。

陣法完好無損，越涯剛要解陣開門，便毫無防備地被一股極霸道的靈力掀得飛了出去。

她跌進謝不聞懷裡，被馥郁的千重光的香氣包裹住。

回客棧的路上她便已将千重光放進芥子囊了，謝不聞身上為何還有這麼濃的香氣？

她還沒來得及問，謝不聞就暈了過去。

與此同時，帶着火焰的狂風沖破法陣席卷了整個客棧，澆不滅的烈火中爆發驚惶的尖叫。越涯以手掌覆上滾燙的地闆，冰霜飛速擴散，将一切凍結，除了葉逐塵。

葉逐塵正坐在火焰中心。

看他周身靈氣環繞，竟是正在築基。

越涯确認謝不聞無大礙才離開。

她逆風走向葉逐塵，剛踏進他周身複燃的火焰中便被卷入了靈力漩渦，震蕩的滾燙靈氣讓她有些窒息。

正值葉逐塵築基的關鍵時刻，她不敢貿然行動，隻能先布下結界以免靈火再傷人。

火焰攀上裙擺，越涯吃痛出聲，火焰如有意識般驟然褪去。

這說明葉逐塵意識尚存！

她想起自己築基時師兄的引導，便依樣畫葫蘆。

“葉逐塵？可以讓我進入你的靈池嗎？”越涯輕聲征求他的同意。

修士靈池極為重要且私密，若她不得允許強行闖入恐怕會兩敗俱傷，甚至可能導緻葉逐塵靈根爆裂再無法修煉。

“可以。”葉逐塵艱難地擠出了兩個字。

越涯神識出竅踏入他沸騰的靈池，瞬間被火浪裹住，與她一樣痛苦掙紮的還有葉逐塵。

靈力過于充沛，又狂亂不堪，無法發散，便徹底将他困住了。

“葉逐塵，别怕。”

“我怕會傷到你。”

葉逐塵竭力想讓自己充滿攻擊性的靈力遠離越涯，卻又掀起更大的澎湃不息的火浪。

越涯周身覆上一層護體冰殼，終于穿過靈火縫隙拉住了葉逐塵。

“我教你。”

“你想想當時服下千葉蓮後是如何控制經脈靈氣遊走的，現在試着将靈池内所有靈力都聚到一處。”

靈池内狂亂的靈力逐漸平和，在越涯的引導下聚成一簇火焰，落于葉逐塵掌心。

他托着靈火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地捧給越涯看。

“這便是你靈力的本源。”

“那師父的本源是什麼？”

“是水。千變萬化的水。”

“我的火是不是太過普通了？”葉逐塵似乎有些喪氣。

“不。”越涯堅定道，“你的靈力強勢霸道，本就不俗，而火亦有蛻變的可能。我說過，你會變得很厲害的，若是你早十年築基，如今的我也未必是你的對手。”

“與無上力量相伴相生的往往是艱難兇險，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切勿像我一樣，丢了本心。”

“我幫你找回來。我們都會幫你的。”

少年的心恰如他掌心跳躍的火焰，熾熱滾燙。

越涯淺淺一笑：“還沒完呢。”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你的本源之力散開，從靈池向外，貫通經脈的每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