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梢金鈴亂晃,謝不聞嫌棄地将垂在胸前的發辮撥到腦後,冷冷瞥了一眼暈倒在昏暗巷中的姜月情,隔袖牽着越涯,與她并肩走進了璀璨燈火中。
若不是怕用妖力殺人被越涯察覺,姜月情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偏頭看越涯,恰對上她發紅的水潤眼眸。那裡倒映着萬千燈火,他看不清自己。
“姜姑娘,還要多久才能到客棧?”雙眼持續的灼熱脹痛讓越涯更加不安,她緊緊攥着胸口的衣服,心脈的血液流動變得滞重,随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抽搐。
她歪倒的瞬間,被人攬進懷中,堪堪站穩,腰間力道驟卸,似是怕冒犯到她。
“就快到了。”姜月情聲音低沉。
越涯莫名覺得有點古怪,卻又說不上來。
一片溫熱透過輕薄的衣料重新覆在她腕間,還沒走兩步,她便痛得蹲下身來。
“我走不了了,我需要調息。”越涯恨不得就地躺下。
她被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扯得站起來,姜月情輕松将她橫抱在懷裡,開始奔跑,金鈴蹭過她手心晃個不停。
“我帶姐姐到僻靜處去。”
越涯靠在姜月情肩頭,聞到風裡淺淺的清潤香氣,但很快又被果香花香掩蓋,再難分辨。
她腦中勾勒出姜月情的身形。姜月情這般纖瘦,竟然能毫不費力地抱着她狂奔,着實令她驚訝。
胡思亂想間,她已被妥帖放下。人聲遠去,耳邊隻剩流動的水聲。
“我守着你。”
她聽見姜月情這樣說。
她引水在周身布下一層結界,立刻坐定,閉目凝神,試圖調動紮根于心脈最深處的力量,使之聚于雙目。可心脈的血液變得無比黏稠,如同膠質,靈力難以流轉,灼痛更甚。
再次嘗試未果,她隻好聚神于丹田靈池,牽引自身的清寒靈力慢慢上行。靈力如軟劍遊走在複雜糾纏的經絡之間,小心翼翼地剖開每一處淤堵。
待心脈徹底通暢時,她後背已沁出了一層冷汗。但此時,她忽然清晰地感受到心脈中極緻純淨的力量的生長,就如同植物抽條發芽,賦予她更蓬勃的生命力。
體内兩股靈力交織融合,治愈了眼睛的灼熱脹痛。雖然她還是看不見,但沉悶的漆黑中漸漸出現了一團朦胧的金橘色,像連綿的燈火。
“賣花咯!鳳羽金池,冠世墨玉,胭脂仙子……應有盡有啊!誰買誰奪魁!”
吆喝聲由遠及近,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越涯剛站起來,手臂便被挽住。
“你還好嗎?”姜月情很是擔心。
越涯點點頭,問道:“是有很多人來這裡買花嗎?”
“嗯。河心有賣花的遊船,正往岸邊來。”
“那這奪的是什麼魁?”
“我也不知。”
“二位姑娘剛從别處來?三日後可是咱們越城的鬥花盛會,到時候會由如玉公子親自裁奪,他是最公正不過的了。聽說公子這次為魁首準備的東西是一支九凰钗,價值連城呐!”
越涯隻看得見一片不成形的黑影,聽聲音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伯。
姜月情道:“那您為何自己不去,還要出來賣花?”
老伯笑了笑:“你們有所不知,說是鬥花,可看的卻不隻是花,還要看戴花的人。隻有像你們這般的年輕女子才有資格去鬥。”
越涯心底升起一陣惡寒,又想到遍體鱗傷的醉墨。所謂鬥花會,不過是甯如玉冠冕堂皇的借口,拿了他的九凰钗,怕是要犧牲色/相性命來還。
老伯抱起一大捧花遞過來,“買些花吧,你們戴着我的花去,一定能赢下九凰钗。”
越涯婉拒,拉回了想買花的姜月情,準備離開時聽見一旁有人急匆匆道:“快走快走!這花年年都一樣,有什麼新鮮的?還不如去前面的照心橋看舜荷娘子。”
“我們也去看看。”越涯道。
恰好她有一事要問舜荷。
一路上姜月情都小心護着她,以免她被旁人擠到。行至照心橋邊時,她已能看見身邊绯衣少女朦胧的輪廓。
行人如織,二人被推着上了橋。
衆人的目光簇擁着簪花的窈窕娘子,一刻也挪不開。
“諸位可認得這是什麼花?”
聽聲音,果真是舜荷。
她拈花掠過人群,又在觀花者意猶未盡時迅速收回。
花呈淺綠色,蓬松如雲,最外層的花瓣細長蜷曲,向下垂落。更細節處,越涯就看不清了。
這很像是菊花,可春還未盡,怎會有秋菊?難道是她用妖力催發的?
一人高聲道:“我還從未見過綠菊,但這個時節菊花怎麼會開?”
舜荷一笑:“公子好眼光。此花名為凝碧春曉,整個越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株來。若能得此花,還愁鬥花會拿不到九凰钗嗎?”
有人附和:“舜荷娘子說好,那自然是最好的。隻是這綠菊既已摘下,怕是沒兩日便要枯萎了。”
舜荷道:“我曾遇到過一位極擅種花的妙人兒,她教了我特殊的培植之法,即便将花摘下,也能保證七日不凋,鮮妍如初放。”
“當真如此神奇?”
舜荷輕哼一聲:“公子不信便罷了,偌大越城,自有識花之人。”
她放下綠菊,又抱出一束花,枝幹扭曲如遊龍,純白花朵錯落有緻,如停歇的白蝶。
她折下一段花枝斜插進發間,“此乃龍遊玉雪,梅中珍品,試問讓傲雪淩霜之花在春日盛放有幾人能做到?折玉梅作花簪也别有一番風緻……”
舜荷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既然人人都有稀罕奇花,那還如何分出高下?”
“是啊是啊,說得有道理。”
“那自然是要看簪花之人的本事了。”舜荷不疾不徐,“可若是旁人有你沒有的,那豈不是一開始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