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嬢嬢,怎麼這個點給我打電話?晚上還有場考試呢……”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語氣裡帶着少年人被偏愛才會有的親昵和撒嬌。
如果換個對象,潭楓丹大概會感慨這祖孫關系不錯,但是現在聽到這個聲音,她隻會想起泥頭車。所以潭楓丹直接打斷對方,用最快的語速:
“你奶奶昏倒了,現在市中心醫院急救科,速來!”
說完,也不管對方聽沒聽清,立刻挂斷,把手機扔回給了趙醫生,仿佛那是什麼燙手的山芋,電話又響了,是“乖寶”打了回來,潭楓丹蹲在角落裡裝蘑菇,說什麼都不肯接。
“高中生和陌生人說話比較害羞。”和藹的趙醫生善良的想,隻得自己和家屬解釋情況。
到了醫院,潭楓丹在急診科百無聊奈的等着潭爸的認領。
“這個點才來,檢驗科也關門了,怎麼查血啊?剛才老師給我打電話了,你數學考試請假過來的,第一次月考排名可怎麼辦啊?萬一下學期被一班淘汰了怎麼辦?”潭爸過來了,開口就是抱怨她怎麼不忍完考試。
潭爸說的是A市一中每個年級的一班獨有的政策,每學期都會根據學生重大考試(如月考、期中考試、期末考試)平均成績排名并末位淘汰,成績差的學生會被分流到其他普通班,普通班的尖子生則會補充到一班,充分保證一班的競争強度。
要是老師看到我這次能考多少分,大概這次就會直接把我踢出一班。潭楓丹裝出内疚的樣子,打算含糊一番混過去。
“孩子才救了人呢,别抱怨啦,遇到事情能這麼沉着冷靜,可塑之才啊,下次考試一定能考好。”和藹的趙叔叔解圍,一邊例行檢查手上動作翻花,一邊誇得潭爸臉上笑開了花。
“老潭可以啊,小潭這急救措施很标準啊,平時沒少在家培訓孩子吧,是打算再培養個醫生出來嗎?”
“勸人學醫,天打雷劈,我可不希望孩子還當醫生。老趙啊,全院哪個不羨慕你們家娃全額獎學金出國……”談笑間倒是讓潭爸把自己什麼時候教過潭楓丹急救這件事情忘了。
兩人一頓商業互吹,皆是春風滿面,潭爸對于潭楓丹錯過了“重要的第一次月考”這件事情也沒那麼惱了,說道:“行,老趙,不打擾了,我那邊也還忙着呢。潭楓丹,你這老毛病,估計沒什麼大問題,就在這吊兩瓶生理鹽水吧,防止脫水。回家飯後吃藥。”
呆在這裡,要是遇到了某人怎麼辦?但是潭爸顯然是無法理解這種擔憂的。
潭楓丹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借口:“爸,明天還有考試呢,我想邊打針邊有個安靜的地方複習。”
“我們急診室條件比老潭那好啊,這邊簾子一拉就是個小天地,我們這病人少,也挺安靜的。”還在給老太太做檢查的趙醫生關切道。
聽到女兒如此關心學習,潭爸的臉色稍霁,解釋道:“今天我們科室病人特别多,都要住到走廊上了,你在那邊我也顧不上你,就在這吧。”
潭爸一錘定音,潭楓丹也隻能認命的躺在藍色簾子和屏風圍起來的小天地裡,一邊吊水,一邊溫書。
開始前,潭楓丹還特地拜托了趙叔叔,她隻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等會兒病人家屬來了千萬不要告訴他,是誰救了他奶奶,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場景,隻想專心學習。
高中生果然很害羞,趙醫生慈愛的想。
潭楓丹的書包沉甸甸的,出門前,她帶了所有科目的課本。
高中英語好像還挺簡單的,尤其是對于前世已經能将多門外語作為商務交流工具的潭楓丹來說。想到晚自習考英語,她有種虧了的感覺。
再看物理化學,那無疑與天書無異。如果說數學公式像是失落的古代文明字符,物理化學那就像是外星人發來的信号,什麼鬼畫符。
所以該想什麼借口逃避明天的考試呢?繼續裝急性腸胃炎?可是如果還沒好,潭爸肯定就要帶她來醫院做檢查了,查不出來,要麼謊言被戳破,一頓竹筍炒肉,要麼擔心她得了什麼醫學還沒發現的不治之症,越描越黑。
哪一種可能性,都不太行啊!
潭楓丹正努力把幾個定理塞進腦子,門外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有人進門焦急的問道:“醫生,我奶奶還好嗎?”
又是胥辛。
檢查還沒做完,趙醫生讓胥辛在旁邊候着。小少爺急的在狹小的急診室裡團團轉,不知道踩到了誰的腳,對方沒發作,他反倒像個火藥桶一樣被點炸了,怒斥道:“康叔,黃嫂,你們怎麼幹事的?說了不能讓奶奶一個人出門,為什麼不陪着她?”
黃嫂似乎想說什麼,被康叔的聲音蓋過去了:“少爺,我們也是沒想到,老夫人念着你最近考試,非要親自去菜場挑些新鮮骨頭煨湯補補身子,我們想着菜場挺近就沒跟着去……”
“讓你狡辯了嗎?你們的工作就是陪着奶奶……”胥辛高聲打斷了康叔的話。
“急診室裡保持安靜,要吵出去吵。”正在專心做檢查的護士長訓斥道。
胥辛連連道歉,把兩人都踢去繳費,一個人找了個位置坐下,好巧不巧,這尊瘟神坐到了潭楓丹的簾子旁邊。
急診室恢複了安靜,偶爾傳來儀器滴滴的聲響,一簾之隔,她幾乎能聽出曾經熟悉的枕邊人的呼吸聲,帶着很重的鼻音。
他在哭嗎?這個念頭幾乎把潭楓丹吓了一跳。
前世,她見過胥辛生氣時化身桌面清理大師亂摔東西,見過胥辛受重傷了躺在病床上還散發荷爾蒙裝硬漢撩妹,見過他和父母寂靜無聲的窒息晚宴,見過他對自己親生女兒被虐待冷血無視。
潭楓丹從來都不覺得胥辛是重視家人的類型,而且即使是在喝多了,胥辛表達欲爆棚的時候,他連“小時候和楊君澤一起幹壞事被發現,大人們都認為是他做的,他假裝不在意其實心裡在意的要死”這種清醒時絕對不會承認的事情都說了,也沒提起過,他和他的奶奶。
一個你自以為熟悉到他每根頭發絲的人,突然出現了陌生的一面,是個人都會好奇吧?潭楓丹心想,所以現在她想悄咪咪從縫隙裡瞧一眼,實在是太合理了。
就在潭楓丹偷偷摸摸的時候,簾子猛的一下被拉開,被偷窺的對象站在床前,居高臨下看着她,仿佛審問一般:
“你在幹什麼?”
“給你紙巾!”潭楓丹真的從口袋裡摸出了半包紙巾,還是嘔吐的時候,陳老師遞給她的。
高大的少年詫異的摸了把臉,仿佛這才注意到自己已是滿臉淚痕。他仿佛被戳破了秘密般惱羞成怒:“要你管!”末了,又像是回味過來什麼,滿臉震驚道:“你不會一直在跟蹤我吧?否則我們怎麼會一天巧遇三次?”
雖然潭楓丹知道這家夥自我感覺良好,沒想到已經病到這種程度了。猛男落淚也看到了,挺惡心的,潭楓丹一把将簾子合上。
“你還沒問回答我的問題呢?”百折不撓的胥少爺又把簾子打開了。
“避免尊貴的您被小人偷窺啊!”潭楓丹無語,動手想要再次把簾子阖上,胥辛伸手握住簾子阻止她。
“你這是承認了嗎?”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