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早上遇到過的、傳說中“道上有人”的錢多多。
潭楓丹瞬間慫了,剛才鼓起的勇氣仿佛氣球被刺針紮了一下洩了,低下頭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樓梯間裡倒是格外響亮:“我是……一個偶然經過的正義路人。”
黃毛走到潭楓丹面前,笑眯眯的伸出手:“那麼請正義的路人小姐拿出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并且……”他做了一個給嘴巴上拉鍊的動作,依舊笑嘻嘻的補充道:“雖然路人小姐不肯說你的名字,如果我們以後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不管是誰傳出去的,我們都會默認是路人小姐你做的,然後找你好好交流一番,畢竟今天大家都記住你的臉了。”
這下尴尬了,因為潭楓丹壓根就沒有手機。她原本隻是想虛晃一槍,把對方吓退,眼下該怎麼辦呢?
潭楓丹嗫嚅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楊君澤走到錢多多面前,清瘦的少年站得像一杆筆直的長槍,試圖護住為他挺身而出的少女。
從來如端坐在廟堂裡不食人間煙火的“泥塑”發怒道:“不要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你要求的,我會照辦。”後半句卻是對着台階最高處說的,潭楓丹隐約看到暗處裡也坐着一個人,看不分明。
“這可不是你能決定的。”黃毛冷笑道。
籠罩着樓梯最高處的陰影裡,一個極具脅迫感的身影拾階而下。他推開了還在嚣張的錢多多和怒視着他的楊君澤,徑直走到了潭楓丹面前。
來人用似乎要把人凍僵的冰冷語氣拷問道:“喂,正義的路人,你怎麼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義的?你有沒有想過,堅持你所謂的正義,要付出什麼代價?”
潭楓丹茫然地擡起頭,眼前的人正是她早上偶遇過的少年,胥辛。似乎總是帶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态度,好像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認真的家夥,此刻卻氣質淩厲如同一把出鞘的劍,如果她的回答稍不稱心,就要把她劈成兩半。
胥辛的問題實在太過古怪,潭楓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樓梯間的燈在等待中逐漸變暗,落在對方身上的陰影逐漸推移,将他整個人籠罩在黑暗中。
在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潭楓丹腦子一熱,幹脆想到什麼就說了什麼:“我不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但是如果我不做點什麼的話,我會寝食難安,一輩子受内心道德的譴責的。”
陰鸷的少年仍是盯着她看,目光兇險,他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發話。頭頂的吊燈在詭異的安靜中再次變暗,直至黑夜的帷幕完全落下,将衆人籠罩。
黑暗中傳來一聲歎息,少年的聲音變得飄渺虛無,仿佛在隔空對着看不見的人提問,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真的會一輩子不安嗎?”
潭楓丹怯生生的嗯了一聲,冥冥中她也感覺到了,對方并不是在問她。
光明應聲而出,潭楓丹看到胥辛突然釋然的笑了,他轉身離去,不高的聲音卻極有分量:“撤了吧。”
姿勢那叫一個幹淨利落,身影那叫一個潇灑,身後小弟都沒回過神來。
黃毛心有不甘的大喊“辛哥?就這?”
“今天給正義的路人一個面子。”不知怎地,潭楓丹覺得他的聲音輕松了幾分。
小弟們三三兩兩的走了,黃毛還特地撞了一下楊君澤的肩膀,潭楓丹趕緊扶住他,黃毛朝她擠眉弄眼的笑。
兩人沉默的站着,應聲燈熄滅了。
“回去吧。”楊君澤先說道,聲音種透露着濃濃的疲憊,他摘下眼鏡,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按了按眉心。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不出幾步便看到教室的燈光。潭楓丹看着楊君澤清瘦的背影,他好像比開學的時候更瘦了,她糾結了許久該如何措辭,作為校園霸淩的當事人,他肯定更加恐懼無助。這段時間他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樣漠視他的痛苦,她想要成為他的力量。
“班長,今天的事情要不要告訴老師?我會為你作證的。”少女帶着滿腔熱血的孤勇,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她在心裡暗暗發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想拯救他。
楊君澤停了下來,剛剛完成此生最大冒險、還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潭楓丹不小心把對方撞了個趔趄。
楊君澤轉過身來,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的事情,你别管。”
他的眼眸如同無星的夜色般深沉,藏着太多潭楓丹看不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