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胥辛終于停下了步伐,屹立在原地回頭看着她,滿臉的不可置信,好像在無聲地控訴,你怎麼是這種陰險小人?
喲,怎麼還沒動手就心疼上了?
這個下意識的反應坐實了她的猜測。前世,潭楓丹親眼目睹了胥辛親手施加于苻魏西身上的暴力,又親耳聽到楊君澤的控訴,便先入為主的在他身上貼上嗜血殘暴的标簽,其實不然。
這倒不是說胥辛是絕不動手的好好先生,隻是暴力大多數是在他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時候推倒最後一塊多米諾骨牌的産物,和他眼下這種被低氣壓環繞的悲觀委屈失望的情緒不太像。
潭楓丹了解胥辛,如果他一開始就沒有被憤怒的情緒沖昏頭腦,後面就更難被同一件事情點燃。但他本人卻會開一些在他自己看來無傷大雅其實給旁人帶來滅頂之災的惡作劇。
比如說在胥銘宏的書房裡試探潭楓丹要不要手镯,如果潭楓丹真的開口了,他應該會給,但接下來若殷夫人發現手镯失竊報警,他大概率也會袖手旁觀站在一旁看好戲,又比如說前世他栽贓給楊君澤的偷錢事件。
小少爺并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會引來麻煩,隻是他從小就是個搗蛋鬼,天塌下來有個高的父母頂着,卻沒有注意到其他人并沒有他這麼全能的雙親。另一方面,他似乎被與生俱來的特權沖昏了頭腦,自诩為某種超乎常人的存在,惡劣的考驗着人性的善惡,卻沒想過自己是否有這個資格。
所以我啊,最喜歡看到你這種家夥吃癟了。
潭楓丹笑眯眯地湊上前道:“你見過楊君澤遊泳沒?”
少年困惑的表情,像狗狗睜大黑色濕潤的眼睛看着主人搖頭擺尾:“這兩件事情有什麼聯系?”
前世的楊君澤讨厭在行房時開燈,故而潭楓丹也沒見過他赤身裸體的樣子,摩挲過他凹凸不平的背部時也沒有多想,被感官刺激攫取了注意力。
少女微微一笑:“如果我說我有個糟糕的辦法能讓你找到真相,你願意去做嗎?”
胥辛聽完後怔住了,就在潭楓丹失去耐性準備開口回去時,沉默的少年開口了:“我想試試。”
湖邊水寒風似刀,少女的臉被凍得通紅,一邊擤鼻涕一邊焦急的喊着:“胥辛!你在哪兒?”
“潭楓丹,胥辛他怎麼了?”戴着眼鏡的纖細少年的叫住她,蒼白的臉上,表情比她更緊張,原來是兩人久久未歸,其他人分頭在找他們,楊君澤剛好負責這個方向。
潭楓丹解釋了一番,她看胥辛情緒不好怕出事便跟着,沒想到跟丢了,最後看到胥辛的身影,便是出現在這水庫邊。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落水了,這天寒地凍的,掉水裡怕是會抽筋起不來。”女孩一滿臉擔憂地把話題帶到了危險的方向。
兩人的目光投向碧藍的水庫,離岸不遠處飄過一件外套,楊君澤立馬翻過護欄想要去看看,他滑下堤岸的斜坡向兩邊張望。
然後就被一個身影撞到了水裡。
冬天的水很冷,但是楊君澤的心更冰。
胥辛把他救上岸時,他沉默不語,面對父母的責怪時,他沉默不語,當最終隻剩下兩人在考斯特換衣服的時候,他終于按捺不住壓抑的憤怒道:“胥辛,這就是你的報複嗎?”
穿好衣服的少年衣冠楚楚,坐下合手翹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還沒開始呢,你要不還是趕緊換衣服,免得生病了沒體力扛。”
蒼白的少年近乎透明,脫下外套能看到手上紫色的血管,嘴唇凍成嫣紅色,像塗了口紅般豔麗,他懇求道:“你出去,你不出去,我是不會換衣服的。”
“哦~”胥辛拖長了尾音,悠閑道:“那就看看咱們誰先扛不住了。”
楊君澤不再言語,隻是沉寂的看着他,紅豔的嘴唇像是要被咬出血。
胥辛聳了聳肩:“來日方長,不和你耗,我奶奶還在外面吹冷風呢。”說着便起身離去。
楊君澤剛放下心,轉過身來脫掉濕漉漉的衣服,卻一直沒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他回過頭,比他身手矯健得多的少年把他壓在身下,仍憑他如何掙紮,仍然強硬的扒掉了他最後一件秋衣。
撐起他尊嚴的圍牆轟然倒塌,暴露出他滿身縱橫交錯的傷疤,少年瘦弱到能看得到蝴蝶骨的脊背,新的傷痕交織在陳舊的上面,經年累月,密密麻麻,甚至規律的遍布在胳膊、大腿内側等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為之。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做不對,之後你要怎麼打我罵我都行。”
“可是在那之前,如果你曾經有過一次把我當過朋友,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讓我知道該去找誰報仇……”他從不輕易落淚的朋友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冰涼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脊背上,他能感受到對方發自真心的悲傷。
一直以來,這些沉重的秘密就像黑暗的種子在他的體内生根發芽,長出粗壯的枝蔓,融入他的血脈,甚至讓他覺得是這些虬曲盤結的維系了他的□□,如果沒有他們,他也會碎成一塊一塊。
如同被冰雪皇後在眼睛裡注入碎片的小男孩加伊,好朋友格爾達的熱淚和歌聲融化了他的冷漠,楊君澤也無法對胥辛的眼淚無動于衷。
碎就碎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