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後一科英語考完,小少爺幾乎把半個年級的同學都塞進了本市最大的量販式KTV,本班的,關系好的,能叫得出來的名字的,看到一個叫一個,唱K、酒水、零食全包,主打一個豪橫。
作為付錢的“冤大頭”,胥少爺自然得到了衆星捧月的待遇,進門後就不見了。
潭楓丹樂得清靜,但是其他剛剛高考完的同學,一樣有着潭阿姨理解不來的戰鬥力,吵得腦子嗡嗡疼。她一路閃避公鴨嗓、鬼哭狼嚎和假嗓破音攻擊,想找個地方靜靜。
循梯而上,沒有一片淨土,一路走到了天台,又早已有人霸占了位置。
那是一個潭楓丹極為熟悉的身影,前世她曾無數次凝望着他的背影。
潭楓丹本想轉頭就走,但在她還沒來得及退回門後的陰影,耳朵靈敏的家夥已經從霓虹夜色的惆怅中抽身而出,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小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潭楓丹陡然間如上課走神被老師點起來般不自在,像機器人一樣同手同腳機械地走上前,謊言脫口而出:“每個包廂都沒看到你,怕有什麼事,就出來找你了。”
這着實是個拙劣的謊言,因為他們從來就沒這麼黏糊過。但是三年的僞裝,已經讓她習慣性地去扮演一個陷入熱戀的少女,這種習慣性的表演幾乎刻入本能,像“膝跳反應”一樣自然而然。
好在,不管潭楓丹說什麼,胥辛都信。
他像一隻患上了皮膚饑渴症的大狗狗一樣摟住潭楓丹的肩膀,用腦袋蹭蹭還撒着嬌:“小楓,你來的時機真是剛剛好,人家好寂寞哦~”
你?寂寞?潭楓丹聽着樓下的鑼鼓喧天,感覺他對寂寞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隻要胥辛别在這大晚上找個無人的角落獨自凹文青造型,他會是人群中絕對的中心。
但是胥辛的下一句話讓她沉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剛重生的時候,潭楓丹是記得胥辛的生日的。畢竟對于前世的她來說,她免不了在這個日子和前來争奇鬥豔的小三小四小五過兩招,自然印象深刻。
重生後,男高中生胥辛總是非常有儀式感地在潭楓丹生日這天精心準備名貴的禮物。她不好拂他的面子,隻得假裝很感動地收下,然後轉身賣二手。
回收的錢,潭楓丹用來去買現在還隻值兩個披薩的比特币,密匙就放在随身攜帶的U盤裡,等到大學畢業時再賣出。
誰都想不到,不過幾錢的塑料U盤裡,藏着未來可能價值幾百萬的鑰匙。
如果未來潭鏡磨靠不住,如果未來媽媽生病了,如果未來她需要出國鍍金,這筆錢會是一個保障。
但是到了胥辛的生日,潭楓丹就很尴尬。作為一個普通高中生,她負擔不起胥辛看得上的禮物,學校旁邊的精品店又太掉價,潭楓丹也不想答應胥辛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所以她假裝看不懂他的暗示。
反正重生後她救了胥辛的奶奶,胥辛被綁架也出過力,還從來都沒要求過什麼回報,雖然殷夫人像前世一樣幫潭鏡磨當上了他心心念念的主任,但那也不是她要求的,相反,潭楓丹甯願殷夫人不要幫這個忙。
男人有錢就變壞,有權就嘚瑟地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潭楓丹甯願潭鏡磨永遠當她無用的、隻會在家裡跟王桂芝拌嘴逞能的爸爸。
收點小禮物、花點小錢怎麼了,反正這些對于胥辛來說不值一提。
不過大狗狗還是會失落幾天。可能是大男子主義作祟,某男高中生明明很在意,卻又說不出口,隻是像“背後靈”一樣默默跟着潭楓丹,用哀怨的眼光希望她良心發現。
但是沒過幾天,他又會自己想通了,眼巴巴地貼上來。
所以久而久之,潭楓丹就真的忘了,眼下胥辛貼臉開大,實屬意料之外。
震驚?愧疚?應該表現哪一種情緒才更符合人設?
還沒等潭楓丹糾結完,犯了文青病的少年已經自顧自地哀歎着:“小楓,你懂咩,就是那種人越多越孤單的感覺,所以在這種應該開心的日子,就會感覺格外憂傷……”
“過于喧嚣的孤獨?”潭楓丹突然想到了一位捷克詩人的詩集。
“賓果,還是小楓懂我滴。”胥辛眼前一亮,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很少像這樣大篇幅吐露心聲:
“我享受人多的時候,但偶爾也會有這種在人潮中手足無措的感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大家都說我已經擁有很多東西,我不應該再抱怨什麼了……”少年空洞的眼裡投映着樓下的燈紅酒綠,無論是奶奶的長壽面還是心心念念的布加迪威龍車鑰匙,都無法填補這種空洞。
“你爸媽呢?”潭楓丹想聊點輕松的話題。
然後話題就變得更沉重了。
胥銘宏和殷斯年今天在納斯達克敲鐘,這是僅次于高考的新聞頭版頭條,而且未來五年内企鵝跳動集團會進入高速發展期,胥銘宏和殷斯年會變得更忙。
即使沒有公務叨擾也好不到哪去,胥銘宏不止一次在胥辛生日的時候因公出差,有一次卻推掉重要會議趕了回來,胥辛原本還挺感動的,現在他知道了因為那一年,他的生日剛好和李惠蘭的陰曆生日重合了。
胥辛過的是陽曆生日,但是如胥銘宏、李惠蘭老一輩人一般算的是陰曆生日。
看着潭楓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樣子,胥辛還好心安慰道:“我聽君澤說了,今年我爸又偷偷摸到了李阿姨搬的新家求複合,被她趕回去了,可惜我不在現場,不然看着肯定很解氣。”
看爸爸被婚外戀情人趕出家門?這炸裂的劇情讓潭楓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吐槽胥辛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還是吐槽胥銘宏堂堂一個總裁被拆穿了既要又要還能當作無事發生的虛僞。
但是殷斯年顯然更炸裂一點,而且就發生在去年,雖然嘴上說着我的寶貝兒子是最重要的,和胥辛說有重要的工作在國外實在走不開,實則是迫不及待打飛的去和新拿下的小奶狗一度春宵。
“你是怎麼發現的?”潭楓丹好奇道,她記得那個時間胥辛應該在學校裡苦哈哈地學習,哪有機會戳破奸情。
“我媽的新相好是個才露頭的華裔球星,我關注了他的ins,刷到他發的燭光晚餐照片,那個不願露臉的女朋友戴着我媽同款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定制項鍊,再查了她的機票,兩人那幾天的行動軌迹是完全重合的。”福爾摩斯胥一臉便秘地說道,揭父母的短也并沒有讓他痛苦。
氣氛一時之間又陷入尴尬的境地。
胥少爺的确有花不完的錢,但他的父母也的确奇葩,情感需求不管不問,胥銘宏看他做什麼都不順眼,反而更青睐小情兒生的、和他沒有血緣的兒子楊君澤,還總拿兩人作比較,殷斯年又對他期待太高,存着和胥銘宏較勁的意思,想讓胥辛繼承企鵝跳動集團。
這世上會因為胥辛隻是胥辛而愛他的,恐怕隻有他的奶奶了。
胥辛本人也并不是全然活在真空中,誠如他自己所說,明明已經擁有很多東西了,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畢竟這世上貧困潦倒又父母奇葩的可是大有人在,你胥少爺的痛苦是痛苦,他們的痛苦就不是痛苦了?如果換地處之,窮人為了逃脫永無止境的貧困輪回相互傾軋的那種痛苦,你胥少爺怕是更承受不了。
外人這麼惡意揣測着,沒有人想理解他的苦悶,因為他不值得,他擁有的東西更多,所以他就不該感到痛苦。
但是痛苦本來就不是一種應該拿來比較的東西,沒有誰比誰的痛苦更高貴。
人生來啼哭着世間的痛苦,每個人都背負着自己的命運,去戰勝無可避免的痛苦,認認真真過好每一天,才是真正的強者。
潭阿姨如是想,心靈雞湯還沒開口,少年手肘襯着欄杆,托腮看着她,眼睛清澈明亮,像是含着一汪春水,脈脈深情:“雖然每次在過生日的時候我都會寂寞,但是自從和小楓交往後,想到未來一年的每個日子都有你,就有了很多期待呢……”
少年的情話沒能說完就被一個吻封住了嘴唇。
這是一個像羽毛般輕盈的吻,一觸即分,卻是潭楓丹第一次親吻胥辛的嘴唇,而不是讨好意味地親他的側臉。